有密写痕迹。鹰钩鼻则拿起柜台上的《富春山居图》摹本,粗暴地抖开,对着光线仔细查看纸张、墨色、印鉴,甚至用手指用力搓捻画面,仿佛想搓掉一层伪装。
陈默紧咬着牙关,看着自己珍视的画被如此糟蹋,心如刀绞,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沉静。他强迫自己思考:这些特务是例行公事?还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那些发表在进步报刊上的化名文章,会不会被注意到了?冷汗,无声地浸湿了内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搜查一无所获。画轴也被粗暴地卷起扔回柜台上。鹰钩鼻显然有些失望,他阴鸷的目光再次扫过陈默那张苍白却倔强的脸,似乎想从中榨取点什么价值。
“哼!穷酸文人!”鹰钩鼻最终悻悻地骂了一句,似乎觉得在陈默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他挥手示意手下,“走!去下一家!” 三个特务如一阵黑色的旋风,刮出了“汲古斋”,留下满屋狼藉和压抑的气氛。
王掌柜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擦着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对陈默说:“陈先生,您……您可真是吓死老朽了!跟这些人,犯不着置气啊!万一……”
陈默没有立刻回应。他默默蹲下身,将散落一地的工具和杂物一件件仔细地、珍重地捡回布包里。他的动作很慢,仿佛在借此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刚才那电光火石般的对峙,那冰冷的枪口(他眼角余光瞥见特务腰间的凸起)带来的死亡威胁,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残酷——尊严在暴力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那个工头张铁头的欺压,至少还能用钱去堵;而眼前这种代表国家机器的暴力,却带着无法抗拒的毁灭性。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沉重,攫住了他的心。
他站起身,走到柜台前,看着那幅被粗暴揉捏过、边缘己有些微损的《富春山居图》摹本。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抚平卷轴上的褶皱。然后,他抬起头,看向王掌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王掌柜,三块大洋。这画,归您了。”
(场景转换:亭子间的后续与夜幕下的接头)
法租界那间不起眼的亭子间里,油灯依旧如豆。李岸并未休息,他在等一个人,一个至关重要的回音。
轻微的、富有节奏的三下叩门声响起。李岸迅速起身开门。一个穿着短褂、戴着鸭舌帽、像个普通黄包车夫的精悍汉子闪身而入,正是他派去观察陈默的交通员老杨。
“老板,人见到了。”老杨摘下帽子,压低声音,语速很快,“在‘汲古斋’,过程都看到了。特务临检,差点撞上!那小子……有胆气!”
李岸眼神一凝:“哦?仔细说!”
老杨将陈默在“汲古斋”遭遇特务搜查、为护画挺身而出、面对盘问不卑不亢、以及最后忍痛卖画的整个过程,清晰而简洁地复述了一遍。他尤其强调了陈默面对特务粗鲁搜查时的愤怒和克制,以及最后决定卖画时那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他出来时,抱着那三块大洋,在街角站了好一会儿,盯着对面巡捕房的牌子,眼神……很冷。”老杨最后补充道。
李岸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表情深沉如水。愤怒、克制、绝望后的平静、以及那看向巡捕房时冰冷的眼神……这些细节,在老杨朴实的描述中,拼凑出一个更立体的陈默。这不仅是一个有学识、有关系、处境落魄的文人,更是一个骨子里有傲气、有血性,在强压之下能保持冷静,且对现实有着深刻痛恨和清醒认知的人。这种人,一旦被信仰点燃,其爆发出的力量和对使命的忠诚,将是惊人的。
“知道了。辛苦了,老杨,你先撤。”李岸的声音沉稳。
老杨点点头,重新戴上鸭舌帽,悄无声息地融入门外的夜色中。
李岸重新坐回桌前,看着那份写着陈默名字的薄纸。油灯的火苗在他眼中跳跃,仿佛点燃了某种笃定的光芒。他提起笔,在陈默名字旁边,用遒劲的笔锋写下一个字:**可**。
夜色深沉,闸北的贫民窟更显破败与死寂。染坊的轰鸣也停歇了,只剩下野狗偶尔的吠叫和远处轮船的汽笛。陈默的窝棚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他蜷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怀里紧紧攥着那三块沾着汗渍、带着屈辱温度的大洋。张铁头的威胁暂时解除了,但“汲古斋”的经历,像一块冰冷的烙铁,深深印在他的心上。绝望、愤怒、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睁着眼睛,望着窝棚顶棚透进来的、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惨淡月光,感觉自己的人生也像这月光一样,破碎而看不到出路。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