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差了些。墨气不够沉,尤其是远山的渲染,略显浮躁,少了那份‘干裂秋风,润含春雨’的天然韵致。这纸张……也新了点。”他摇摇头,“顶多……是晚清民国间高手临摹之作,绝非元人手笔。值不了大价钱。”
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最后一丝希望似乎被无情掐灭。他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发紧。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王掌柜,您看……能值多少?”
王掌柜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念在陈先生也是行家,又常来照顾小店生意。三块大洋,我收了。就当是……结个善缘。” 这个价格,恰好是张铁头索要的数目,却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陈默心上。这是他祖父留下的唯一一件像样的东西了!是陈家在鼎盛时期重金购得的摹本,寄托着几代人的风雅情怀。如今,却只值三块大洋,用来打发一个染坊工头的房租!
屈辱、不甘、生活的重压,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陈默。他盯着那幅曾无数次在灯下细细品味的画卷,手指紧紧攥着蓝布的一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打在画上,那曾经令他心醉神迷的山水,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几乎要屈辱地点头应下这三块大洋时,店门口那串铜铃忽然“叮铃铃”一阵清脆的乱响!不是推门而入的客人,而是门被猛地从外面撞开,力道之大,让门板重重拍在墙上!
三个穿着黑色中山装、头戴礼帽、一脸凶悍之气的汉子闯了进来!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鹰钩鼻,眼神阴鸷如鹰隼,腰间鼓鼓囊囊,显然是别着家伙。他们一进门,那股子蛮横、冰冷、带着血腥味的气息瞬间冲散了店里原本的古雅沉静。
“老板!”鹰钩鼻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整个店铺,最后钉在王掌柜和陈默身上,“例行检查!最近有没有收过来历不明的书画古玩?特别是……跟共党分子沾边的!”他的目光在柜台上的《富春山居图》摹本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
王掌柜显然见惯了这阵仗,连忙堆起笑脸,拱手道:“哎哟,几位长官辛苦!小店小本经营,一向守法,收的东西都有来路可查,绝不敢收来路不明的物件!这位陈先生,是熟客了,祖上也是体面人家,这幅画是他家传之物,拿来让老朽瞧瞧……”
鹰钩鼻根本不耐烦听王掌柜啰嗦,他身后的一个特务己经粗暴地推开王掌柜,走到柜台前,一把抓起那卷刚被陈默展开的画轴!动作粗鲁,毫不在意!
“住手!”一声压抑着愤怒的低喝响起!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凛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陈默身上。只见他脸色铁青,刚才的窘迫和苍白被一种因珍视之物被亵渎而激起的怒火取代。他一步上前,竟毫不畏惧地伸手按住了那特务抓着画轴的手腕!他的手指修长却有力,眼神锐利如电,首刺那特务的眼睛:“此乃先人遗泽!纵使非名家真迹,亦是家传心血!请阁下……自重!” 那股子读书人特有的清高孤傲和护卫尊严的执拗,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竟让那身强力壮的特务一时愣住,忘了动作。
鹰钩鼻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玩味,他上下打量着这个看似文弱、此刻却敢怒斥特务的年轻人:“哦?家传之物?姓陈?叫什么?哪里人?做什么的?”他一连串的问题像冰冷的子弹射出。
“陈默,字思齐。浙江余姚人。”陈默松开手,但身体依然挡在画轴前,挺首脊背,不卑不亢地回答,“一介书生,失业,靠变卖家传度日。”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强压的屈辱和怒火。
“失业?变卖家产?”鹰钩鼻冷笑一声,目光如钩,似乎想从陈默脸上挖出点什么,“这年头,失业的穷酸文人,最容易走歪路!谁知道你是不是拿这些东西,给那些‘乱党’洗钱销赃?”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王掌柜吓得脸色发白,连连作揖:“长官,误会!天大的误会!陈先生是正经读书人,家道中落,实在没办法才……”
“是不是误会,查了才知道!”鹰钩鼻粗暴地打断王掌柜,对陈默喝道,“身上带着什么?箱子打开!搜!”
另外两个特务立刻上前,粗暴地将陈默推到一边,开始搜查他身上。陈默那件洗得发白的旧长衫口袋被翻了个底朝天,只有几枚铜板和半盒劣质香烟。他随身携带的一个旧布包(里面装着修补书籍的工具和一些零碎)也被倒在地上,叮当作响。
特务们仔细翻检着那些工具和杂物,连每一支笔都拧开查看,每一张纸片都对着光检查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