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死寂的绝望中，窝棚那扇薄薄的木门，突然被极轻、极有规律地叩响了——笃、笃笃、笃。两短一长，间隔清晰。

不是张铁头那种粗暴的踹门！陈默浑身一震，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声音……陌生又带着一种奇特的暗示！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叩门声又重复了一遍：笃、笃笃、笃。沉稳，不急躁，像是在等待确认。

陈默的心跳如擂鼓。他摸黑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赤着脚，像猫一样无声地挪到门边，身体紧贴着冰凉潮湿的木板墙。他没有出声询问，只是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门外，一个低沉、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力量感的男声，穿透薄薄的门板，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声音压得极低：

“陈默先生？莫惊。‘孤鸿’绝笔处，自有‘春雷’动山河。王掌柜托我给您带句话：那幅‘富春山居’，买家找到了。价钱……远不止三块大洋。开开门，细谈？”

轰！

陈默只觉得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孤鸿”是他发表那些激进时评的笔名！早己弃用多时！知道他这个笔名的人，寥寥无几！而“春雷”……那是他当年在留日学生进步刊物上，一篇充满革命激情的文章的标题！这两句暗语，如同两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尘封的记忆和深埋心底的渴望！王掌柜……买家……远不止三块大洋……

黑暗中，陈默的眼睛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那光芒，瞬间驱散了绝望的阴霾，点燃了近乎熄灭的火焰！他颤抖着手，摸到那根破门栓，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它……缓缓拉开。

门外，站着一个同样融于夜色、看不清面目的身影。但陈默知道，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将彻底改变。那扇薄薄的破门，隔开的，是地狱与征途。他毫不犹豫地，一步跨了出去。亭子间里，李岸灯下的落子，终于等到了它应得的回响。龙潭虎穴的大门，己在黑暗中，向这位“失意才子”，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