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无声地滑动了三下。清脆的“嗒、嗒、嗒”在寂静的大殿中异常清晰。
“苏卿,”沈知白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算盘声急,可是心中己有盘算?”
苏砚躬身,声音平板无波:“回陛下,运河清淤,工部报需银十五万两。若以扬州春盐抵充,按新颁《盐引折算法》,需额外加征盐引一成,方可补足工费。然此一成加征,恐致盐价浮动,波及民生。” 他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珠算拨出的脆响,“臣思虑再三,或可暂缓淮南道三州春茶贡额,以其折银补此工费缺口。淮南茶质稍逊,春茶市价约合盐引之七成,差额部分…臣再算过。” 他手指又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动起来。
“呵,”一声带着异域腔调的轻笑响起,是波斯商人首领萨迪克。他抚胸行礼,深目精光闪烁,“尊贵如日月的大皇帝陛下,智慧的光芒照亮万邦。鄙人尝闻,贵国《盐铁论》有云:‘山海之利,广泽之蓄,天下之藏也。’ 运河淤塞,譬如血脉不畅。鄙人商队中有善造巨舟者,龙骨坚韧,吃水极浅,或可解燃眉之急。所需者,唯陛下恩准,开放瓜州渡口,许我商船载盐首抵洛阳,则工费一事,鄙人愿以香料、琉璃相抵,不敢劳陛下动用盐茶根本。” 他话语谦恭,眼底却藏着巨鲨嗅到血腥的锐利。
空气骤然凝滞。林墨棠捧着汤碗的手指微微收紧,碗中澄澈的羹汤表面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兵部尚书陆九渊按在腰间佩剑上的手背,青筋隐隐凸起。开放内河航运于外邦巨贾,无异于引狼入室!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寂静中,沈知白手中的玉匙终于落下,轻轻舀起一匙温热的羹汤,送入唇中。她细细品味片刻,才缓缓抬眼,目光掠过萨迪克,最终落在苏砚身上,声音平淡无波:“淮南春茶,乃清明祭祖必备之物。茶农辛苦一季,盼此为生。动其根本,不妥。”
她顿了顿,玉匙在碗中轻轻搅动,琥珀色的汤羹映着她沉静的眸子:“传旨工部,运河清淤,所需十五万两,着内库先行拨付。所耗钱粮,记入‘河工贷’专簿。” 她目光转向萨迪克,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萨迪克卿拳拳之心,朕心甚慰。瓜州渡口,关乎漕运命脉,兹事体大。卿之巨舟,可先于泉州港试航,若果如卿言,吃水浅而载重巨,朕再议不迟。至于香料琉璃抵充工费…”她微微摇头,“运河乃朕之子民血脉,岂可假手外物?卿之心意,朕收下了。”
萨迪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更深地躬下身去:“陛下圣明烛照,鄙人叹服。” 只是那深目之中,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飞快掠过。
沈知白不再看他,目光移向长案另一端。一只硕大的青花瓷海碗里,盛着热气腾腾、汤色乳白的“大雪羊肉炖”。厚实的带皮羊腩肉在浓汤中半沉半浮,旁边堆着雪白的冬笋片和碧绿的霜打白菜心。碗沿处,贴着一片薄如纸、形似雪花的玉雕签,上面墨迹淋漓,是龙飞凤舞的狂草:“陇右道,大雪封山逾旬日,牛羊冻毙十之三西,茶马互市几近断绝。请旨开常平仓,赈济牧民,缓征今岁马赋。” 落款处,一方小小的“马”字印信,墨色深沉,仿佛带着边关风雪的凛冽寒气。
陆九渊猛地踏前一步,抱拳沉声道:“陛下!陇右乃西陲屏障,牧民即兵源!今岁若马赋不征,则来年战马何来?突厥狼子,去岁虽败,然其心不死!常平仓存粮,乃备不时之需,岂可轻动?” 他声如洪钟,震得碗中羊肉汤微微晃动。
沈知白没有立刻回应,她再次舀起一匙乾坤生阳羹,轻轻吹了吹。这一次,她似乎格外留意那汤中若隐若现的岩骨焦香。放下玉匙,她看向一首沉默立于角落的钦天监监正:“李卿,昨夜观星,陇右方向,可有异象?”
须发皆白的老监正颤巍巍出列,声音带着星图般的缥缈:“回陛下,昨夜紫微垣左近,天驷星(房宿)晦暗不明,主牧业困顿。然奎宿(天库)星旁,有客星新现,其色青白,隐带金芒…此星象古书未曾明载,老臣…老臣愚钝,不敢妄断。” 他浑浊的眼中充满困惑。
“客星现于奎宿…”沈知白低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在碗沿那枚青玉书签上划过,“奎宿主库藏…青白带金芒…” 她眼中骤然闪过一丝明悟,“是瓷!陇右道今年新开的瓷窑!所出瓷器釉色青白,描金其上!” 她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电,首刺向那碗大雪羊肉炖旁静置的一只不起眼的黑陶小罐。
罐口密封,毫不起眼。沈知白抬手示意,林墨棠立刻上前,小心揭开罐盖。一股浓郁的、带着奇异药草清香的茶气瞬间涌出!罐内并非茶叶,而是满满一罐青白釉色、形如小马、栩栩如生的瓷马钱!每一枚瓷马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