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气息的铜钱碎屑,正从她腰间锦囊中丝丝缕缕渗透出来。它们在冰冷的地砖缝隙间快速蠕动、聚集。眨眼间,一支微缩驼队己然成形!铜屑构成的骆驼惟妙惟肖,驼峰高耸。每一匹铜骆驼的眼眶之中,竟都嵌着半粒干瘪的茶籽!随着这支微缩驼队在砖缝间无声“跋涉”,茶籽在夜风中摇曳,在冰冷的石砖表面拖曳出一个个细小的、闪烁幽光的文字残影——赫然是《盐铁论》中断续的章句!
“陛下,此物邪性……”林墨棠看着那些移动的铜驼和文字,手按上腰间软剑机簧。
沈知白缓缓起身,目光投向城楼下蜿蜒延伸、点亮盏盏宫灯的御道。视线扫过悬挂在朱漆廊柱上的绢纱宫灯。灯光柔和,晕染出祥云仙鹤。然而,就在目光掠过其中一盏灯的瞬间,那素白绢面竟如同浸水般,缓慢褪色、溶解!
祥云仙鹤的图案被无形抹去,显露出绢布底层用淡褐色液体勾勒的截然线条——山脉、关隘、城池、驻军标记!一幅详尽的帝国西北军镇布防图,竟被以茶为墨,隐秘绘制在宫灯绢面之下!
夜风陡然加剧,穿过长廊,宫灯剧烈摇晃。
“滴答…滴答…”
褪色的茶渍无法依附绢面,化作粘稠褐色液珠,顺着支撑灯笼的细竹骨架滴落,砸在下方洁净的青砖地上。每一滴茶渍落地,并未晕散,而是诡异地凝固、变形!液珠拉伸、延展,在冰冷地砖上飞速勾勒出一个个铁画银钩、充满异域风骨的文字!
“……以狼山为誓,金帐之鹰必啄碎玉门之卵…”林墨棠低声念出,脸色煞白如纸。那赫然是三年前战死的突厥可汗亲笔手谕片段!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随着文字显形,一股浓烈的、带着腥膻气息的羊奶膻味,混合着某种类似腐烂牧草的腐败气息,骤然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刺鼻欲呕!
“呛啷!”林墨棠腰间软剑瞬间出鞘半寸,寒光如秋水乍泄。
沈知白却纹丝未动,目光沉静如水,越过那些滴落的、不断变化着狰狞文字的血色茶渍,投向更远、更深的宫苑夜色。她的声音穿透凛冽夜风,清晰异常:“墨棠,明日冬至大宴,该用何汤底?”
林墨棠握剑的手微微一滞,眼中锐利锋芒瞬间收敛,化为一种深沉的思虑:“回陛下,依古礼及《饮膳正要》所载,冬至阴极阳生,当用‘乾坤生阳羹’为底。取三年以上老雄鸡吊清汤,佐以当归、黄芪、枸杞温补,更需…”她顿了顿,声音压低,“…需以姑苏寒山寺外、冬至日卯时初刻所采的梅花上雪水,化开徽州顶芽松萝茶粉半钱,取其清冽微苦,以制汤中浮火,方得阴阳调和之妙。”
“善。”沈知白颔首,目光依旧落在远处宫阙的暗影里,“再加一味——岭南新贡的‘妃子笑’荔枝干,取其甘润。荔枝木炭焙制时,须混入少许武夷岩茶的茶梗,取其岩骨焦香,化入羹中,既应‘荔’(利)市之吉兆,亦暗合茶马古道南线之味。”
“臣领旨。”林墨棠垂首,软剑无声归鞘。她心中雪亮,这看似寻常的汤羹安排,每一味料,每一分火候,都将是明日朝堂之上无声的刀光剑影。荔枝干配岩茶香,是安抚也是威慑,是对岭南盐商巨贾的暗示,更是对西北可能窥伺者的警告——帝国的触角,从南到北,从市井到边关,皆在帝王股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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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请用羹。” 林墨棠的声音在冬至正午的暖阳里显得格外温润。她手中捧着的并非惯用的紫砂壶,而是一只定窑白瓷盖碗。碗壁薄如蛋壳,迎着殿外透入的天光,几乎能看到里面汤羹澄澈的琥珀色。碗盖揭开,一股难以言喻的醇厚鲜香瞬间弥漫开来,带着老鸡吊汤的浓郁底蕴,却又奇异地糅合了松萝茶的清冽微苦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岩骨焦香。
沈知白执起温润的玉匙,并未急于品尝,目光扫过面前巨大的紫檀木长案。案上,早己非昨日奇诡幻象的战场,而是一场无声无息、却关乎亿万黎庶生计的较量。各色瓷碟、玉碗、竹编食盒次第铺开,每一件盛器里,都静静躺着帝国二十西节气流转的精华,更承载着地方大员们无声的奏报与博弈。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一方剔透的水晶碟上。碟中堆叠着形如弯月、晶莹剔透的“春分水晶饺”。薄如蝉翼的澄粉皮近乎透明,包裹着翠绿欲滴的荠菜馅,点缀着细碎的虾仁,宛如一幅微缩的春江图。饺子旁,斜放着一枚小巧的青玉书签,签上以蝇头小楷刻着:“扬泰盐场,新辟滩涂三百顷,春盐初晒,色如霜雪,质胜往年。然运河水浅,恐误漕期。” 落款处,一方小小的“盐”字朱印,殷红刺目。
侍立一旁的户部侍郎苏砚,眼观鼻,鼻观心,手中那串乌木算盘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