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疯狂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茫然，喃喃道：“骨肉……之情？母妃……母妃的仇……”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权谋与鲜血的双手，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仇？”一首冷眼旁观的裴砚之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他手中那柄枯荣剑微微抬起，剑尖指向地上那幅猩红的《河防一览图》中心，也是血线最密集之处。“你们的仇，你们的恨，你们争抢的龙椅，在‘它’眼里，不过是一局棋上挪动的几枚染血棋子罢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剑尖所指。陆铮顺着那方向，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他死死盯着自己绣春刀刀背上《万壑松风图》的留白处——那里，不知何时，竟清晰地浮现出一方小小的朱印，印文赫然是“受命于天”！

“太祖……太祖皇帝的私玺？！”陆铮的声音陡然变调，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猛地抬头，视线疯狂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扭曲的脸庞——萧景桓的震惊，萧景明的了然，萧景琰的死寂，汪首的绝望，周砚的茫然……最后，他的目光死死盯在裴砚之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一个可怕的、足以颠覆一切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原来……原来如此！”陆铮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濒死的顿悟，“白露案……陈昭仪……漕运……九边……所有的血，所有的命……都是为了……”他猛地转头，充血的眼睛如同厉鬼般射向那面显露《雍正行乐图》暗格的墙壁，那存放《军机处档案》的地方。“都是为了掩盖……掩盖真正的‘受命于天’早己……早己……”他再也说不下去，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滔天愤怒瞬间攫住了他。他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猛地涌上，“噗——”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如同泼墨般，尽数溅洒在他视若珍宝的绣春刀上，也染红了刀背《万壑松风图》上那方刚刚浮现的、象征着至高皇权的朱红印迹！

血珠顺着冰冷的刀锋滚落，滴在青石板上那幅猩红的《河防一览图》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如同这场惊天棋局落下的最后一枚带血棋子。

沉重的死寂，如同无形的巨石，轰然压垮了雪浪斋。烛火在穿堂而过的寒风中剧烈摇曳，将满室人影拉扯得如同鬼魅般扭曲变形，映照着每一张惨白如纸的脸。陆铮喷溅在《万壑松风图》上的那口热血，在冰冷的刀身蜿蜒，最终沉重地滴落，砸在青石板上那幅用更早鲜血绘就的《河防一览图》中心，发出“嗒”的一声轻响。那声音在死寂中无限放大，如同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嗬……嗬嗬……”陆铮的身体晃了晃，如同被抽去了脊骨。他一只手死死捂住剧痛的胸口，另一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颤抖着指向墙壁上那《雍正行乐图》的暗格方向，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嗬嗬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受命于天’……假的……都是假的！我们……都是祭品！祭给……祭给……”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越过呆若木鸡的众人，死死盯在裴砚之那张依旧古井无波的脸上，那目光充满了无尽的怨毒、恐惧，以及最后一丝绝望的求证。

裴砚之缓缓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自己枯荣剑的吞口处，那里，《武经总要》的暗纹在血光映照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他没有回答陆铮，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陆铮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惨嚎，那声音撕裂了凝固的空气。他猛地调转手中那柄沾满自己与无数亡魂热血的绣春刀，刀锋在昏暗烛光下划过一道凄厉决绝的弧光，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撞向身后那根盘龙金柱！

“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猩红刺目的血花，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可怕声响，在盘龙金柱上猛然炸开！陆铮的身体如同一个破败的麻袋，软软地滑落在地，唯有那双瞪得几乎裂开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空洞地瞪着虚空，仿佛要穿透这雪浪斋的屋顶，质问那隐匿于九重之上的真正执棋者。

滚烫的鲜血，沿着金柱上狰狞的龙鳞纹路，汩汩流淌，瞬间浸染了柱础旁散落的几片《雪浪斋夜宴图》灰烬，将那宴饮的残影染得一片凄厉。

“陆大人！”周砚失声惊呼，踉跄着扑过去，手指触到陆铮颈侧，瞬间僵住。大理寺少卿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无法言喻的惊骇和茫然。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萧景桓煞白的脸、萧景琰空洞的眼神、汪首筛糠般的身体，最后落到裴砚之身上，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