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靠在冰冷的屏风上，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声音低得如同梦呓。他缓缓抬起自己沾着弟弟鲜血（方才混战中被萧景明琴弦划伤）的手，又低头看了看地上那幅猩红的《河防一览图》，再看看金柱下陆铮那具迅速冰冷的尸体，脸上疯狂褪去后残留的灰败，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死寂取代。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只发出“嗬”的一声气音。“好一个……祭品……母妃是……陆铮是……我们都是……”他猛地看向萧景桓，眼中是同样的悲凉，“大哥……那把椅子……还争吗？争来……给谁坐？”

萧景桓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他手中那张《郑和航海图》的残页，不知何时己被他捏得粉碎，朱砂染红了掌心，如同淋漓的伤口。他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掌心，再看看地上蜿蜒的血图、金柱旁陆铮的尸身，最后目光落在三弟萧景明身上。萧景明正默默注视着陆铮倒下的地方，侧脸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异常疲惫，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心力。

“三弟……”萧景桓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早就知道？”他问的不是漕运，不是海防，而是这“祭品”二字背后那令人窒息的真相。

萧景明缓缓抬起眼，那双曾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潭般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他没有首接回答，目光越过萧景桓，落在金柱下那片被血染透的灰烬上。“雪浪斋夜宴……”他低声念着，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血，“图穷匕见……血祭棋终。这局棋的名字……从一开始，就叫‘血弈’。”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幸存者惊魂未定的脸，最后定格在裴砚之身上，带着一种沉重的托付和了然。

“棋……下完了。”裴砚之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他手腕一翻，那柄枯荣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剑尖下垂，轻轻点在青石板《河防一览图》血线汇聚的中心，也是陆铮最后一口热血滴落的位置。“活下来的棋子，该清盘了。”他抬眸，目光如冰冷的剑锋，缓缓扫过失魂落魄的萧景琰、面无人色的汪首、惊魂未定的周砚，最后落在萧景桓脸上。“大殿下，陛下在军机处，等着您的‘海防疏漏’奏报，以及……二殿下勾结西夏、戕害手足、祸乱国本的……确凿证供。”

“你！”萧景桓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爆发出惊怒和难以置信。裴砚之这话，无异于将他彻底推到了悬崖边，逼着他亲手将剑捅向自己的亲兄弟！

裴砚之却不再看他，手腕微动，枯荣剑挽了个极小的剑花，归入那看似朴拙的剑鞘。剑穗上，那半片烧焦的《雪浪斋夜宴图》残角，在归鞘的轻响中，无声飘落，打着旋儿，最终覆盖在青石板上那半枚象征着帝王权柄的血指印上。

“至于真相，”裴砚之的声音随着剑身入鞘的轻鸣一同落下，冰冷而清晰，回荡在弥漫着浓重血腥气的雪浪斋中，“早己与陆指挥使的忠魂，一同封存于《军机处随手登记档》的朱批之内。能翻开它的人，只有活到最后的……棋手。”

第一缕惨白的晨光，终于艰难地刺破了雪浪斋沉重的窗纸，斜斜地投射进来，像一道冰冷的伤口，落在金柱旁陆铮渐渐僵硬的尸体上，落在那片覆盖着血指印的画角残片上，也落在每一个幸存者苍白而惊悸的脸上。天，终究是亮了。但这用无数生命和至亲骨血换来的黎明，却只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冷。新的一局，或许己在晨光熹微中，悄然布下了更深的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