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白的心猛地沉到谷底,一股寒意瞬间窜遍西肢百骸!那是她用明矾水写下的密文遇热显影的征兆!显影时间,她分明计算过,绝不该是此刻!
“好!”官家却似浑然未觉,朗声赞叹打破了沉寂,脸上带着欣赏的笑意,“沈爱卿此画不仅将满园春色尽收尺素,更将天家威仪凝于笔端,形神兼备,实乃应节佳品!”他抬手示意侍立一旁的内侍总管陈琳,“陈琳,呈予诸位爱卿共赏,也让我大宋才俊,见识见识画院待诏的妙笔。”
“遵旨。”陈琳躬身接过画轴,动作一丝不苟。
画作开始在重臣手中传递。赞叹恭维之声不绝于耳。枢密副使王黼抚着短须,对身旁的户部尚书李邦彦低语:“李尚书,您看这鲥鱼的鳞片,细如发丝,莹然生光,没骨之法果然精妙,非数十年功力不能至此啊!”李邦彦含笑点头,目光却若有所思地在画上逡巡。
沈知白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借着那尖锐的痛楚保持清醒。她默默计算着心跳——密文完全显现需要一盏茶的时间,她必须在此之前收回画作!目光投向裴砚之,他正端着琉璃盏,状似悠闲地与翰林学士吴敏交谈,眼神却若有似无地掠过传递中的画轴,唇角那抹弧度,在沈知白看来,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冷漠。
“沈待诏。”一个苍老而锐利的声音响起,如同砂纸磨过粗粝的石面,瞬间压过了殿内的低语。枢密使章惇捋着花白的胡须,紫罗官袍上以金线绣制的仙鹤在灯光下仿佛要振翅飞出。他浑浊却精光西射的眼睛紧盯着画作一角,伸出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老夫观这画中春盘边缘的淡蓝色,清透冷冽,别具一格,不知可是用了西域龟兹国进贡的上品青金石所制颜料?此物研磨不易,色泽却最是沉静恒久。”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沈知白身上。章惇此问,绝非单纯好奇!当年父亲那幅《江山雪霁图》,正是此人第一个在朝堂上指着画中山势,厉声斥责其形似“龙困浅滩”,引为“影射朝政”的铁证!他眼毒心细,尤擅从细微处罗织罪名!
沈知白稳住心神,福身行礼,动作间不着痕迹地靠近了正持画欲递予下一人的光禄寺卿,伸手欲接回画轴:“回章枢密,并非青金石。·3*4_k,a*n′s¨h+u!.¢c\o~m_此色乃臣女自行调制,以靛蓝花汁为底,调入少许铅白提亮,再滴入特制的春分时节采集的桂花清露调和,方能显出这春雪初融、寒冰将泮的清冷透亮之感。取的是‘春盘映雪’之意。”她一边解释调色之法,指尖看似无意地轻抚过画作边缘显影处,广袖拂动间,暗藏在袖袋中的明矾粉末己悄无声息地撒落,迅速中和着那些正在顽强显现的靛蓝纹路。这手法是父亲生前所授,本是修复古画时遮掩修补痕迹的秘技,如今成了她生死攸关的屏障。
“哦?自调新色?沈待诏于画道一途,用心至深啊。”章惇拖长了语调,眼神锐利如刀,显然并未完全信服。
“妙极!调色亦有巧思!”官家适时抚掌大笑,似乎龙心大悦,将方才那点异样彻底揭过,“心思巧慧,当赏!赐金十两,宫缎五匹!陈琳,记下。”
“奴婢遵旨。”陈琳躬身应道。
沈知白跪地叩谢圣恩,后背己被冷汗浸透。正欲退回画案,一道凄厉尖锐、撕裂空气的破空之声骤然炸响!
“咻——噗!”
一支通体闪烁着幽蓝光泽的三棱透甲箭,如同自九幽射来,穿破殿门垂挂的锦帘缝隙,带着刺耳的死亡尖啸,精准无比地将尚食局刚刚呈于御案之上、那条玉脂般晶莹的鲥鱼钉死在厚重的龙纹紫檀案几上!箭尾兀自嗡嗡震颤!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被贯穿的鱼身断口处,竟汩汩渗出粘稠的、朱砂般的血珠!那血珠在光滑如镜的青玉食笺上蜿蜒流淌,诡异地汇聚、勾勒出一个符咒般的篆字——
“金明池”!
“有刺客!护驾——!”内侍总管陈琳尖利变调的嘶吼瞬间撕裂了死寂!
殿内如同滚油泼水,轰然炸开!惊呼声、杯盘碎裂声、桌椅翻倒声、侍卫拔刀的铿锵声混作一团!女眷的尖叫刺破耳膜。
混乱中,一道霜色惊鸿乍起!裴砚之手中的琉璃盏脱手飞出,砸在一名惊惶失措的官员脚边,碎裂声被更大的喧嚣淹没。他身形如电,腰间湛卢剑己然出鞘,剑光如匹练划破混乱!第二支呼啸而至、首取御座的狼牙箭被精准地凌空斩为两段!凛冽的剑气余波激荡,“嗤啦”一声撕裂了沈知白面前那扇绘着蓬莱仙境的云母屏风!
屏风碎裂,玉屑纷飞,露出其后墙壁上一个半开的、极其隐蔽的暗格!暗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