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实实的扁平小包。
他粗糙、布满老茧和冻裂口子的手指,异常轻柔地解开油布包上缠绕的细麻绳。动作慢得近乎虔诚,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油布一层层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一个深蓝色、用粗棉线装订的、约莫巴掌大小的硬壳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早己磨损得厉害,边角卷起,颜色也褪得深浅不一,透着一股浓重的岁月气息。封面上,用褪色的墨迹写着几个模糊不清、但谭俊生闭着眼睛都能认出的符号,那是他灵魂深处最熟悉也最遥远的印记。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带着木屋特有的松脂和泥土的混合气味,然后屏住呼吸,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掀开了封面。内页的纸张己经发黄发脆,边缘甚至有些许霉点。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并非这个时代常见的竖排繁体毛笔字,而是一种极其工整、横排的简体字!字迹的颜色是那种独特的、带着点幽蓝的墨迹。每一个字,每一行,都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那扇尘封的、光怪陆离的大门。
他的指尖缓缓滑过那些熟悉的字句,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穿越时空的迷茫,有刻骨铭心的怀念,更有一种沉甸甸的、如同肩负山岳的责任感。在这个混乱、血腥、弱肉强食的1904年,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孤鹰岭上,这个来自另一个时空、另一个伟大组织的思想结晶,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可以燎原的星火。他低声默念着那些早己刻入灵魂的条文:
“……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他的心上。他知道,要把这些源自理想之光的纪律,根植于这群刚刚脱离苦海、骨子里还带着野性和仇恨的汉子心中,其难度不亚于在这冻土上开辟良田。他们会理解吗?会接受吗?尤其是“不虐待俘虏”这一条,耿仲明那刻骨的仇恨如何化解?
他轻轻合上笔记本,将它紧紧贴在胸口。冰冷的硬壳透过薄薄的棉衣传来一丝凉意,却奇异地让他纷乱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这是他安身立命、凝聚人心的根本,也是他区别于这乱世中所有土匪流寇、真正立足的脊梁!他必须坚持,也必须找到让兄弟们接受的方式。窗外呼啸的风雪声似乎变小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在他眼中凝聚。
“俊生哥!”一声压抑着激动、带着剧烈喘息和满身寒气的声音猛地撞开了木屋的门!
谭俊生霍然抬头。只见谭无双他们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挂满了冰溜子,眉毛、胡茬上都结着厚厚的白霜。他背着一个巨大的、用多层油布和兽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包袱,那包袱沉重异常,压得他腰都弯了,几乎是用肩膀死死顶着才没滑落。他脸上带着长途奔袭的极度疲惫,嘴唇冻得发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两团火焰!
“回来了!”谭无双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完成使命的巨大兴奋和如释重负,“东西…都在!一点没少!路上…干净!雪…都抹平了!”
谭俊生猛地从炕上跳下,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双手用力扶住谭无双的肩膀,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剧烈颤抖和刺骨的寒气,还有那包袱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分量!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重重地拍了两下谭无双的肩膀,力道沉厚:“好兄弟!辛苦了!”随即朝外面低喝一声:“晓峰!叫起所有人!到议事厅!”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瞬间撕裂了孤鹰岭沉寂的雪夜。
孤鹰寨中央那间最大的木屋,此刻被几盏特意添满了油的油灯照得亮如白昼。跳跃的火苗驱散了大部分的黑暗,却也在粗糙的原木墙壁上投下无数巨大、摇晃、如同蛰伏猛兽般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松脂味、汗味、皮革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铁锈、油脂和硝石气息的金属冷香。
屋子中央的空地上,那个巨大的油布兽皮包袱己经被小心翼翼地解开。如同剥开尘封的历史,里面的东西暴露在三十多双瞪大到极致、充满了震撼、渴望和难以置信的眼睛之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枪!一支支,一捆捆!深棕色的胡桃木枪托纹理清晰,在油灯光下泛着沉稳温润的光泽。冰冷的钢制枪管闪烁着幽蓝的金属寒光,带着一种无言的威慑力。那独特的、带有巨大扳机护圈和侧面凸起的弹仓盖的轮廓,正是令沙俄军队横行远东的利器——莫辛-纳甘 M1891 步骑枪!它们整齐地堆叠在一起,如同沉睡的钢铁猛兽,此刻被唤醒。
在枪堆旁边,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长方形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