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根！爹娘和俊才，是我们的至亲！我们惹的祸，绝不能连累到家里，连累到屯子里的乡亲！”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个压在心底、也必将改变所有人命运的决定，“我们不会留在家里！明天，我们就走！去后面八十里外的孤鹰岭！”

“孤鹰岭？”谭有福失声道，“那…那可是野狼窝！胡子都不敢轻易扎营的地方！”

“对！就是孤鹰岭！”谭俊生眼中寒光迸射，如同孤鹰般锐利，“我们上山！立寨！当胡子！”

“什么？！”谭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炕沿上跳了起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谭俊生的鼻子，“你…你…你要落草为寇？！当胡子？！祖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我谭有福一辈子清清白白，怎么养出你这种…这种…”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抄起地上的旱烟袋就要往谭俊生身上砸！

“他爹！”谭母哭着扑过来抱住谭有福的胳膊。

“爹！”谭无双、谭晓峰等人也急忙上前劝阻。

谭俊生不闪不避，迎着父亲愤怒的目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怆和不容置疑的决绝：“爹！您骂得对！当胡子，是丢祖宗的脸！是下九流！是死路一条！可您告诉我！我们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他猛地指向耿仲明、赵大山等人：“看看他们！看看这些兄弟！他们只想凭力气挣口饭吃！可结果呢？他们的爹娘、叔伯，像牲口一样被俄国毛子活活拖死！他们自己，像狗一样在窝棚里挨饿受冻，挨鞭子！连命都保不住！我们想安安稳稳当个顺民，这世道容得下吗？！”

他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在小小的土屋里回荡：“红帮的刀！俄国人的枪！王大胡子的绑票！官府的盘剥！哪一样不是逼着我们去死？！当顺民是死！当胡子，或许还能用这条烂命，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的火焰燃烧到极致，声音却奇异地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坚定：

“爹，娘，你们放心。我们上山，当胡子，但绝不当祸害乡里的匪！我们要当的，是专杀富济贫、替天行道的义匪！谁欺压良善，鱼肉百姓，谁就是我们枪下的鬼！俄国毛子来了，打俄国毛子！恶霸地主来了，打恶霸地主！贪官污吏来了，打贪官污吏！只杀该杀之人，绝不碰穷苦百姓一个指头！我们要让这孤鹰岭的旗号，成为这方圆百里受欺负的老百姓，心里的一点指望！”

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心头！耿仲明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复仇和认同的火焰！赵大山、孙二楞等山东汉子，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这不正是他们这些苦哈哈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吗？！

谭父高举着旱烟袋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看着儿子那双深不见底、却又燃烧着奇异火焰的眼睛，看着他身后那群虽然衣衫褴褛、却挺首了脊梁、眼神坚定的汉子，听着他那番惊世骇俗却又带着血性道理的宣言，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莫名的震撼交织着冲击着他。他颓然地放下手，佝偻着腰，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只是喃喃道：“疯了…都疯了…”

谭母早己哭成了泪人，她看着儿子，又看看满屋子等着儿子带路的汉子，最终只是默默地走到灶房，将锅里最后一点粥底刮出来，默默地端给了离她最近的耿仲明。这个无声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谭俊生走到父亲面前，缓缓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爹，娘！儿子不孝！让二老担惊受怕了！从今往后，谭俊生是生是死，是好是歹，都与靠山屯无关！与二老无关！只求爹娘…保重身体！等儿子…在山上站稳了脚跟，再回来看你们！”

他站起身，不再看父母悲痛欲绝的脸，转向屋内的所有兄弟，声音如同金铁交鸣：

“兄弟们！收拾东西！天一亮，上孤鹰岭！”

1904年1月3日，天刚蒙蒙亮。靠山屯还沉浸在冬日的沉寂中。谭家小院的门被轻轻打开。三十二条汉子，背着简单的行囊（主要是从谭家带走的几把斧头、柴刀和一些盐巴），在谭俊生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没有惊动屯子里任何人。

谭父母和王氏站在院门口，望着儿子和那群汉子消失在村口通往深山的小路上。谭父嘴唇翕动，最终只是深深地、沉重地叹了口气。王氏的眼泪无声地流淌着，手里紧紧攥着谭俊才的小手。谭俊才似乎也感觉到了离别的沉重，不再吵闹，只是睁着大眼睛，望着二哥消失的方向。

孤鹰岭，名副其实。一座孤峰突兀地耸立在群山之间，二面都是陡峭的悬崖，还有一面是一片大湖，只有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