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发现水榭窗棂上还题着半阙词——"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这是他们大婚那年，顾景煜握着她的手写下的。

柳青芷的视线模糊了。画角不起眼处，竟还画着两只交颈的白鹤，羽翼相叠处墨迹尤新，显然是近日添上的。

"父皇母后！"

窗棂突然被扒开，承稷泥猴似的小脸探进来，额上还挂着汗珠："儿臣又想到新法子！把鸭子训练成队，像将士们排兵布阵！"他挥舞着木剑比划，"前锋放凶些的绿头鸭，两翼用跑得快的麻鸭......"

顾景煜大笑着拎起儿子，泥脚印蹭了满身龙袍也不在意："明日早朝，你亲自把驯鸭的法子说与那些老头子听！"

夜风拂过药圃，当归与白芷的清香浮动在空气中。柳青芷望着父子俩闹作一团的背影——

顾景煜正握着承稷的手教他执剑姿势，小太子认真模仿时，连皱眉的神态都与父亲一模一样。

她忽然想起昭元二年的雨夜，那时刚登基不久的顾景煜浑身湿透地闯入坤宁宫，将"永不纳妃"的圣旨塞进她手里，眼中是灼人的执拗："朕的皇后，永远只有你一个。"

如今他的目光依旧炽热，只是多了几分她读得懂的期待。那是对寻常夫妻柴米油盐的向往，是对卸下江山重担后的憧憬，更是......

"母后接招！"承稷突然举着木剑冲来，剑尖挑着一朵半开的月季。

柳青芷笑着接下，却见花蕊里藏着一颗粽子糖——正是她幼时最爱偷吃的那种。抬头正对上顾景煜含笑的眼。

"母后！"承稷突然扑进她怀里，献宝似的举起个草编的蚱蜢，"儿臣跟小太监学的！等去了江南，儿臣天天给您编！"

柳青芷怔住，抬头对上顾景煜含笑的眼。原来他连这样的细节都告诉了孩子。

窗外星河低垂，仿佛一伸手就能捞起满掌星光。忽然传来"啪嗒"一声。柳青芷扭头瞧见小太子抱着《齐民要术》在趴在桌上酣睡，脚边还摆着新画的《驯鸭阵图》。

帝王解下龙纹大氅轻轻盖在儿子身上，回头时眼底映着烛火与星光："雏凤清于老凤声。青芷，我们的稷儿......"

柳青芷望着熟睡的儿子，小脸在烛光下泛着红晕，睫毛投下细密的阴影。

她伸手轻抚承稷额前的碎发，忽然发现孩子枕着的《齐民要术》下压着一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江南"二字，旁边画着西个手拉手的小人。

"这孩子......"她声音哽咽，将纸条递给顾景煜。

帝王接过纸条，指尖轻颤。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钥匙，郑重放入柳青芷掌心："苏州别院的钥匙，朕五年前就备下了。"

月光透过窗棂，将钥匙上的缠枝花纹映在奏报上，与"山河永固"的朱批重叠。顾景煜揽过妻儿，低声道："等稷儿能独自执掌朝政，朕就带你们去看真正的江南。"

承稷在梦中呓语："儿臣......会快些长大......"

柳青芷泪落如雨。檐下铁马叮咚，似在吟唱一首关于传承与守候的古老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