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这天，祁晞佑又一次来了墓地。

寒风掠过墓园，带着微凉的触感，拂过少年单薄的衣角。枯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低语，又像是叹息。

“哥。”

“好久不见。”

祁晞佑的手指轻轻描摹着墓碑上“应栩”二字凹陷的笔画，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那个雪夜，他第一次见到应栩的场景。

那年冬天特别冷，八岁的祁晞佑趴在窗台上呵气成霜，看着院子里新积的雪被一双锃亮的皮鞋踏出深深的脚印。年轻人穿着深灰色呢子大衣，怀里抱着厚厚的医学典籍，鼻尖和耳朵冻得通红，却站得笔首如松。

“老师您好，我是应栩。”他的声音像雪后初晴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

外公披着羊毛毯坐在摇椅上，从老花镜上方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你就是今年笔试满分那个？”

年轻人腼腆地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祁晞佑躲在门后偷看，觉得这个哥哥笑起来像他最喜欢的数学老师——虽然他从没认真听过数学课。

“晞佑，别躲了。”外公突然朝他的方向喊道，“来见见你应栩哥哥。”

小男孩气定神闲地走出来，立刻被那双温暖的手握住了。应栩蹲下身与他平视，从大衣口袋里变魔术似的掏出一只木雕的小鸟：“听说你喜欢观鸟？这是红胁蓝尾鸲，我在学校后山常看见它们。”

木鸟翅膀上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祁晞佑后来才知道，那是应栩熬了三个通宵亲手雕刻的——他查遍了观鸟论坛，就为了找到小男孩最喜欢的品种。

银杏叶飘落在墓碑上，祁晞佑伸手拂去。十七岁的他己经比墓碑高出一个头，而记忆里的应栩永远停留在二十八岁。

“记得吗？你总说我的解题步骤太跳脱。”祁晞佑对着照片里微笑的年轻人说，指尖轻点墓碑上那张泛黄的照片，“现在周教授也这么说。”

照片里的应栩穿着白大褂，胸前别着青大医学院的校徽。那是他获得“神之手”称号那年拍的，当时各大媒体争相报道这位天才外科医生——三十岁以下主刀心脏手术超过200台，成功率98.7%，创下全国纪录。

但祁晞佑记忆最深的，是深夜书房里那盏永不熄灭的台灯。应栩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在医学笔记上写下一行行漂亮的字迹，时而停下来揉揉太阳穴。小晞佑常常抱着毯子溜进去，蜷缩在沙发上看他工作到凌晨。

“老师的心血管缝合术需要重新整理。”应栩会把他裹进毯子里，声音温柔得像在讲睡前故事，“这些图谱将来都会用在手术机器人上，能救很多人。”

有时外公的心脏突然不适，应栩的动作会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他调配药剂的手指稳如磐石，眼神专注得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这一件事重要。小晞佑蹲在旁边递毛巾、递热水，看着年轻人额角渗出的汗珠，觉得他比漫画里的超级英雄还要厉害。

夕阳斜斜地挂在天边，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横在墓碑之间。远处，几只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起，叫声刺破寂静的空气。

祁晞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与这片沉默的土地融为一体。

“你和外公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他低声开口，笑意疏懒，“你们俩要是遇见了，一定能研究出我想研究的那个东西。”

“会的吧，研究成功记得给我托个梦，也让我少走几年弯路？”

没有人回答，但沉默中，有雨丝落了下来，在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不说算了，我找梅教授问。”

风吹动额前的碎发，祁晞佑抬手戴上外套帽子，手收在口袋，一步步拾级而上。

少年微低着头，脊背却挺首，颀长的身影看上去比忽临的雪还要冷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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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那年的平安夜，祁晞佑被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时，怀里还抱着外公织的羊毛袜——老人总说小孩脚暖了全身就不冷，每年圣诞都给他织一双新的。电话那头杂音刺耳：“梅教授……心梗……需要立即……”

医院长廊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发痛。小晞佑缩在塑料椅上，盯着手术室的红灯，指甲无意识地抠着袜子上的小鹿图案——那是昨天才收到的礼物，外公戴着老花镜熬了三夜织的，最后一针还勾错了线。

“外公眼神是一天不如一天喽，凑合穿吧孩子。”老人揉着他头发的手心有些糙，带着甘草片的苦香，“明年给你织对更好的。”

应栩就是在这时冲进来的。他没穿白大褂，毛衣领口还翻卷着一半，露出里面印着卡通火箭的睡衣——小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