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哪怕慕容枫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沈青叶还是将薛瑄作死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当初薛瑄哄着江南舟替他科举之时，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江南舟吃了不少药抑制女性发育，加上长时间束胸，在考场那几日更是不敢喝水，连如厕都要忍了又忍，小心又小心。

结果不知是因为吃过的药有问题，还是其他原因，最终导致江南舟无法生育。

一开始，薛瑄还会哄着江南舟，赌咒发誓，宁可过继一个儿子，也不会再纳妾。

江南舟已是孑然一身，跟他到京城赴任，还要帮着他处理公务，从他在户部任主事开始，基本上就是她在做事，薛瑄只需要每日去衙门晃一圈，将需要做的公务悄悄夹带回家，便由她点灯熬油日以继夜地完成。

她本就在算学方面极有天赋，薛瑄借助她之力一路高升，后来甚至让她继续女扮男装，冒充自己的“幕僚师爷”，带她进衙门里替自己做事。

随着他年纪渐长，江南舟不能生育，就成了一个心病。好在薛瑄也是无父无母，当初都靠江老先生扶持，才能一直读到举人。头上没有公婆压着，两人在京城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倒也不差。

后来，江南舟甚至主动让薛瑄收养和继子，免得被人说嘴。

薛瑄先是几番推辞，最后真的从老家带了个五六岁孩子回来，跟着孩子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个照顾孩子的表妹。据说是父母双亡还丧夫，走投无路，只能求他收留。若是江南舟不肯让她留下，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江南舟要替薛瑄做事，本也没有时间精力照顾孩子，最后便答应让她留下。

薛瑄做事越来越大胆，从一开始收受贿赂，到开始贪污赈灾银，起初江南舟没发觉，因为她只是按照薛瑄交给她的材料做账写公文，可后来等她到了户部，薛瑄更是放心地将自己的印章和钥匙都交给了她，她发现账目不对，再找出最初的账簿对照，才发现薛瑄让她做的是假账。

就在她赶回家想要问薛瑄时，却正好撞见薛瑄和他那表妹白日宣淫，才知道那个所谓的养子，本就是薛瑄和表妹所生，他们甚至早在乡下就已跟她在成亲，薛家族人都当她才是薛夫人。

而江南舟，只是薛瑄为了谋取功名，不得不“忍辱负重”娶来的“门面货”。

江南舟这才明白，为何跟着薛瑄回乡省亲时，薛家人看她的眼神都那般古怪，为何那个养子，始终不肯喊她一声娘亲，原来人家的亲娘就在身边。

只有她一人被蒙在鼓励，替薛家当牛做马，呕心沥血。

当她听到薛瑄说她因为服药不能生育，甚至也活不了多长时，就已经不想活了。

她故意在账簿中留下漏洞，被人发现，以当时皇帝对贪腐的深恶痛绝，根本不给薛侍郎喊冤告饶的机会，就干脆利落地将他剥皮实草，连带他的三族都抄家，男子流放，女子罚没入教坊司。

那个表妹，在事发前经江南舟主动提议给薛瑄做了“平妻”，还以为是她因为自己不育而羞愧，给薛瑄的补偿，却没想到这是为了做实她的身份，让她也无法逃脱惩罚。

当时江南舟是存了死志，要跟薛瑄同归於尽的。

结果到了教坊司，没几日就被“罚”去纺织工坊做苦工，江南舟一开始跟不上纺织，她自幼读书，没做过女红，还被人嘲笑，活得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几乎在等死。

直到沈青叶让人开办了学堂，要教那些女子读书识字，她才去当了老师，别人才发现她不但学识过人，还精於算学和记账，很快成了工坊的管事。

然后，就被沈青叶认出了账簿上的字迹，追根究底，终於得知了她的经历。

沈青叶就干脆让她负责女子学堂的教学，让她教那些女工和罪囚们读书识字，记账算账。

“我对她说，若有一日，女子也能像男子一样堂堂正正地参加科举，就不会再有人像你一样，拥有满腹才华却无处施展，结果被人利用欺骗，白白为他人做嫁衣。”

“到那时，她才终於活过来，开始认认真真地为自己而活着。”

“所以这次会试的试题，我拿去让她们做，就得到了这份试卷，送予陛下。”

慕容枫没想到这样一份试卷背后，竟有如此曲折离奇的故事，也不禁心生感慨，“这位夫人的确才华出众，朕还记得，当初薛侍郎曾在半月内清点十三省账簿，令户部上下震惊，方才能越级提拔为侍郎。可惜后来自甘堕落，欲壑难填，竟然打赏了灾银的主意，真是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