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一愣，见他异样认真的神色，不像是玩笑之语，却摸不透他是什么心思。却见秦衣目光殷殷，自是不满她的沉默，只好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问道：“主上大人……想要她恨你？为什么？”

她以为他绝不会答，或者，直接叫她退下，也好避过这尴尬的问题。熟料秦衣却低低一笑，第一次未曾掩饰眉间疲惫与黯然，仿佛是在回答，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声音低不可闻：“做不了她最爱的人……至少，让她永远也忘不了我……”

寂从未见过他这般伤情的模样，一时有些无措，低唤道：“主上……”

秦衣蓦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神色骤冷，拂袖淡淡道：“罢了，退下吧。”

瞭望台边空气微微波动，一个身影未经通报蓦地显出，似乎赶路赶得急，胸口犹自剧烈起伏着，白衣上血迹干涸，竟是今日重伤在主上手下的护法大人。

寂悄悄抬头，虽不明情况，却只能伏身退下，临走时不忘多看了护法一眼，只觉得护法今日太过清冷……竟像是，她从未见过的一个人。

箫声婉转吹罢一曲，月光下瞭望台之上归于沉寂，只留她压抑的喘息声，赶路赶得太急身体难以负担，右肩上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再度裂开，浸湿了绷带染红衣袍，她静静看着秦衣，半晌，低声道：“求秦衣大人，赐下解除封印之法。”

秦衣低低一笑，眸光冰冷：“护法大人似乎……来得晚了。本座险些以为，护法大人改变主意了。”

清九顺从地道：“……属下该死。”

“该死倒是不必……呵，这本是你的事，喏，来替本座换药。”

清九无声应了，在他身边坐下，熟稔地取了纱棉继续清理起伤口，只是只能动左手，多少有些不便。秦衣打量着她月光下安静的侧脸，有些出神，低声道：“护法大人下手，果然十分狠辣。”

她果然上钩，开口回答道：“这不是我下的手。况且，秦衣大人，下手不也未曾容情么？”

秦衣淡淡道：“你在怨怪本座？”第一次有些觉得，她这么叫他，也是别有一番意味。

清九微微别过头，冷冷道：“属下不敢。”将染血棉纱扔进杂物盘里，单手拔开瓶塞，缓慢而均匀地将药粉洒上他伤口。

秦衣犹轻叩着方才箫声中哀婉的节拍，怔怔望着月色似在出神。他太了解她，比颜初，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这个人要说软弱，却比谁都坚强，要说坚强，却又比谁都脆弱。就算是对她做下这样过分的事情，她果然还是心软着，不肯伤害他半分。

这样的心软，到底是愚蠢，还是爱？其实这世上有许多时候，不是不爱，是不能爱，不敢爱，不去爱。

他知道，在她的心底，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是喜欢他的，哪怕是他亲手杀了颜初之后。只是，他也知道，她性子何等刚烈，他这辈子，再也得不到她的原谅。她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恨，怎样去恨一个人。

掌心微凉，侧过目光瞥到她下意识地轻轻吹着气试图减轻他的痛苦，就像是百年前她常做的那个样子。有时常常会想，若是时间仍是从前那个样子，她没有变，他也没有变，那该多好。

只可惜，都已经来不及了。

清洗，上药，包扎，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做着再熟悉不过的动作，只是一只手笨拙地拉着棉纱还是弄疼了他。秦衣蓦地回过神来，左手节拍微顿，眸中神色骤敛，在她察觉前已经重新恢复成那个冷漠狠毒的天衍主上，冷冷打量着她的作品。

右手根本动弹不得，清九见他没有动手的意思，只好俯身咬住一根棉纱，配合左手勉强拉起一个结，也顾不得包扎得有些粗陋，跪在他身边低低道：“秦衣大人……”

秦衣冷冷打断她：“本座知道护法大人想说什么。”她就在他身前，触手可及，却又永远得不到。“本座觉得，护法大人这个模样，甚是难得。护法大人意下如何？”

清九狠狠咬牙，怒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秦衣冷冷扫了她一眼，缓声提醒道：“护法大人莫非还需本座来教你，如何求人？”

清九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着牙跪直了身子，低声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秦衣蓦地一声低笑，似是嘲讽，似是赞许，忽的紧紧捏住她下颚狠狠托起，压低了声音，一字字道：“我想要什么，你不是一直清楚得很么？”

他紧紧注视着她躲闪的目光，一字字，用力道：“我秦衣，从始至终，想要的不过一个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