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的不幸,却也是他们的宿命。本可更改,却因她一人,功败垂成。
为什么,要让她再想起来呢?若是就做个清九,可该多好。无情无欲,无爱无恨,不要遇上颜初,就在那永恒的黑暗中沉沦……
她以为她能逃得开,能放得下,能忘得掉。
错了,错得太离谱。怎么可能呢?看到颜初的那一刹那,看到秦衣的那一刹那,心底最深最深的羁绊啊,就算是百世的轮回也无法斩断的,近乎血缘的感情。想要永远地陪着他,想要永远留在他的身边,想要守护他那样美好的笑,想要守护他那样孤独而绝望的背影……
这样贪心啊。压抑了百年的情感在胸口酝酿发酵几乎要炸掉,不会有人懂的,她的难,不会有人懂的,是啊,她这样贪心,可是,谁又舍得下呢?无法拒绝光明,却想要长留黑暗中,陪他终老。
一遍一遍地呼喊那两个名字,比漆黑的梦魇更加可怕,那清晰的,孑然的身影,与另一人,温和的笑意。想要逃,却怎么逃得掉呢?明明都是那样温柔的人,心中为什么,却那么孤独呢?
迟疑的脚步声在甬道中响起。大殿中不见他的身影。也是,月圆之夜,封印最为薄弱,禁术会从他体内抽取大量灵力,他此刻多半不好受。这样高傲一个人,又怎么肯让别人看到狼狈的样子。
按着久远的记忆转了几个路口,寝殿依然是百年前的模样,他本该早已搬进寝宫之中,却坚持留在这里。她猜得到,他恨那个人。可到了今天,他何尝不是,越来越像那个人了呢……
犹豫了一下,没有敲门,推门而入时矮几边扫来的目光锐利而冰冷,几乎要将人穿透,一瞬间的浓烈杀气刺激的她背脊发凉。反手带上了门,目光停留在他唇边残存的暗色血迹上,心口微微一疼。
见到来人是她,秦衣神色稍有和缓,只是抬了抬手,立刻就要下逐客令。清九抢到他身前,注视着他双眸,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寝殿中那两坛酒,你竟还替我埋了。是在,等着我回来一起么?”
昔年三人间美好的约定在脑海中浮现出,跟着扯出一片欢笑,只是那样灰暗的色调,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已经过去太久了,没有什么还是原来的模样了。
早已经,回不去了。
寝殿中一派清冷,连灯也没有,仿佛他本就与这黑暗融为一体,偌大寝殿只摆了一张华丽石榻,一张矮几,几旁铺了薄薄毛毡,初次再无他物,空旷得令人心生恐惧,显见他平日几乎不曾回到这里。是怕,想起什么?
清九注视着他隐忍神色,生涩地拍开泥封,浓郁的酒香顿时盈满整个石室,大概是天衍族繁衍生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接触到“酒”这个东西。酒气熏得两人都有些恍惚,清九在矮几一侧拎着酒坛站着,说:“我回来了。要不要,陪我喝一杯?”
苍白而冰冷的手指划过她手腕,酒坛被他整个抢了过去,黑暗中只听见他连续的吞咽声,倾得太急,银色液体便纷纷洒下浸湿了他华贵的祭服。清九跨过矮几将酒坛强行夺了回来,死死护在怀里,皱着眉小声抗议道:“你也不会喝酒,干嘛和我抢,喝这么急!”
刚刚小啜了一口,便被辣到了喉咙里,呛得痛苦地咳起来。秦衣冷冷扫了她一眼,伸手将酒坛提走,仰头灌下一大口,苍白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红晕,气色倒像是好了许多。
争执间被酒水大片浸湿的祭服再也没有平日高高在上的姿态,引人垂涎地散发出酒香,清九几乎整个人扑了上去,伸出手却仍是够不到被他故意举高的酒坛,愤愤将他一推。
秦衣低低笑了一声,身子晃了晃,就势倒在薄毡上,银色酒水倾洒,顺着脖颈流入胸膛,浸湿衣襟。清九顺势压了上去,按住他肩膀,终于抢回坛子,开心地在他身边坐下来,大大吞了一口,辣得眼泪几乎流下来,却固执地不肯放手,只是觉得一股火在肚子里烧了起来,全身都跟着热了。
她与秦衣自小长在天衍教,从未喝过酒,偏偏这酒性烈,才几口下肚,竟然有些醉意,不由佩服秦衣的酒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