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儿庄大捷的捷报,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陪都重庆的军政高层激起了层层涟漪。,6/1′k^s¨w′.`c\o′m,街头巷尾的欢呼与报纸上连篇累牍的颂扬,却难以驱散权力中枢那无处不在的阴霾与算计。
军政部大楼,何应钦办公室。
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山城午后的燥热与喧嚣,室内弥漫着雪茄的浓烈香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何应钦端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身着笔挺的黄呢上将常服,肩章上的三颗金星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刺目。他面容清癯,保养得宜,只是眉宇间那常年累月积攒下来的阴鸷与算计,如同刻刀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此刻,他正用修长的手指,缓缓翻阅着一份关于新编旅及旅长陈天的卷宗,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在审视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
卷宗很厚。台儿庄战役的详细战报,尤其是窑湾镇阻击战的惨烈与关键作用,有李宗仁、王耀武甚至孙连仲的亲笔确认;陈天的黄埔履历,平平无奇,毫无显赫背景;其部组成,多为溃兵、散勇、新兵,堪称乌合之众;睢宁“休整”期间的“作为”——自行改制军服、复装弹药、修理枪械、招兵买马、与地方士绅“借贷”……还有郑国栋督察组碰了一鼻子灰的详细报告,以及那份被陈天当众掷回的、可怜的补充清单复印件。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从何应钦鼻腔里哼出。他放下卷宗,端起细瓷盖碗,轻轻撇去浮沫,啜了一口温热的龙井。茶是好茶,但此刻入口,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陈天…这个名字,连同他那支打残了又似乎死而不僵的新编旅,己经成了何应钦案头挥之不去的麻烦。麻烦不在于陈天本身——一个毫无根基的黄埔生,在他这位军政部长眼中,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麻烦在于,这枚棋子,落下的位置,太过微妙,牵扯的线头,太多太杂。
其一,派系之争,首当其冲。 第五战区,那是李宗仁桂系的地盘!台儿庄大捷,桂系李宗仁是首功指挥者,其声望正如日中天。而陈天,这个在第五战区浴血奋战、被李宗仁当众敬礼嘉奖、被王耀武(虽属中央军但与李关系密切)力保的少将旅长,天然就带着桂系的烙印。何应钦与桂系,尤其是与李、白(崇禧),那是从北伐时期就结下的梁子,明争暗斗从未停止。陈天在第五战区立下如此战功,声望鹊起,无异于给桂系增添了一员悍将,一根扎在何应钦眼中的刺!打压陈天,就是打压桂系在江北的影响力,就是遏制李宗仁借战功进一步坐大的势头!
其二,功高震主,尾大不掉。\我¢的,书^城′ \已\发?布.最!薪`漳\結¨ 窑湾血战,百余名敢死队员十不存三,硬是顶住了板垣师团的钢牙!这种近乎悲壮的惨胜,在舆论和士兵心中激起的共鸣是巨大的。陈天“铁血悍将”、“士兵将军”的形象己经深入人心。更可怕的是,此人并非莽夫。睢宁的所作所为,哪里是“休整”?分明是在“割据”!自行解决后勤、武装、兵源,一套组合拳下来,新编旅虽然残破,但其内部凝聚力、战斗力,以及对陈天个人的忠诚度,恐怕远超一般中央军嫡系部队!这种脱离中央掌控、自成体系的苗头,是何应钦这类掌控欲极强的中央大员最深恶痛绝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这还是个能打仗、有威望的“他人”!今日能顶住板垣,明日若羽翼丰满,谁能保证他不会成为另一个冯玉祥、阎老西?
其三,桀骜不驯,目无尊上。 郑国栋的报告写得清楚:陈天当众顶撞督军专员,言辞锋利,寸步不让,甚至隐隐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跋扈之气。对军政部补充清单的不满溢于言表,对何应钦本人的权威毫无敬畏之心。这种不听话、不受控的将领,能力越强,危害越大。若人人效仿,中央权威何在?他何部长还如何统御各方?
其西,背景成谜,其心可诛? 黄埔毕业,资历平平,此前毫无耀眼战绩。台儿庄一役却如同战神附体,指挥若定,战术刁钻,尤善以弱抗强,鼓舞士气。更兼其在睢宁展现出的组织能力、后勤手段,甚至对士兵的思想引导方式(郑国栋报告中提到孙小虎的“思想工作组”),都透着一种迥异于旧军队的新鲜感和……难以掌控感。何应钦的案头,甚至有一份军统的密报,怀疑陈天是否接触过“赤色分子”或背后有其他势力支持。这种怀疑如同毒蛇,盘踞在何应钦心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刻的何应钦用一个词语形容再恰当不过:狼顾狐疑。(出自于孙中山1912年发表的《布告全国同胞书》:“行事或虎头鼠尾,而存心复狼顾狐疑”)
“砰!”何应钦的盖碗被轻轻磕在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