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见世面”,落在陈默耳中,不啻于一道惊雷!他只觉得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西肢百骸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闸北?抓交通员?这目标是否就是名单上那位“老钟”?或者是其他尚未暴露的同志?无论抓谁,都是在剜他的心,割他的肉!
“怎么?怕了?” 赵介人那双藏在松弛眼皮下的眼睛,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舔舐着陈默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他嘴角噙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干我们这行,心慈手软可不行。手上不沾点‘红’,怎么让上头放心?怎么让下面的兄弟服气?” 他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力道不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晚上七点,楼下集合。穿利索点,别给我丢人。” 说完,他不再看陈默,转身拿起桌上的文件,仿佛刚才只是吩咐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差事。
办公室的门再次关上。死寂重新笼罩。陈默僵立在原地,感觉赵介人拍过的地方像被烙铁烫过,火辣辣地疼。他能感觉到身后那几个特务投来的目光,混杂着幸灾乐祸、好奇,或许还有一丝兔死狐悲的漠然。在这魔窟里,手上沾血,是晋升的阶梯,也是永堕地狱的枷锁。
陈默缓缓走回自己的座位,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他强迫自己坐下,拿起笔,对着空白的纸张,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墨水在笔尖凝聚,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小团墨黑的绝望。时间从未如此缓慢,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他必须示警!必须让闸北的同志知道危险!但赵介人就在隔壁,办公室里有耳目,他寸步难行,任何异常举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李岸交代的紧急联络点在霞飞路,远水救不了近火!而晚上七点,转眼即至!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的心脏。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同志被捕、牺牲?难道自己这枚好不容易打入敌人心脏的棋子,第一场真正的考验,就要以同志的鲜血为祭品?
不!绝不!
钟怀远冷峻的声音再次在脑海回响:“……特工不是莽夫!绝境之中,方显急智!利用一切能利用的,环境、敌人、甚至……你自己的‘弱点’!”
苏影在百乐门舞池中从容周旋的身影也浮现眼前。对!弱点!自己精心打造的“人设”——那个胆小、怯懦、书生气十足的陈默,此刻或许就是最大的武器!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迸出的火星,瞬间点亮了陈默的脑海!
傍晚六点半,天色己完全暗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酝酿着一场秋雨。中统上海区的小楼前,几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如同蛰伏的怪兽,引擎低吼着。赵介人一身利落的黑色中山装,外面罩着件深色风衣,腰间鼓鼓囊囊,显然带着家伙。他身边站着五六个精干的特务,个个眼神凶狠,腰间别着短枪,手里拎着沉重的木棍和手电筒。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肃杀和迫不及待的戾气。
陈默“准时”出现在门口。他穿着那身半旧的灰色长衫,脸色在昏黄的门灯下显得异常苍白,嘴唇甚至有些哆嗦。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散发出浓烈的中药味。
“表…表舅。” 陈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眼神躲闪,不敢首视赵介人。
赵介人皱眉,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油纸包上:“这什么玩意儿?味儿这么冲!”
“是…是药。” 陈默瑟缩了一下,声音更小了,“下午就觉得肚子…肚子绞着疼,怕是中午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刚去同仁堂抓了副急药,还没来得及煎……” 他边说边下意识地捂了捂肚子,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一部分是紧张,一部分是刚才在厕所偷偷用冷水激的),整个人显得虚弱又狼狈。
旁边一个脸上有疤的特务嗤笑一声:“嘿,我说陈大才子,你这身子骨也忒金贵了?还没出门呢就怂了?见点‘红’怕不是要吓尿裤子?”
其他特务也跟着哄笑起来,眼神充满了鄙夷。这正是陈默想要的效果!
赵介人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和厌恶,但更多的是对陈默这种“怂包”表现的“满意”。这符合他对这个“书呆子表侄”的预期。他挥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行了行了!上车!别耽误正事!药扔车上!到了地方找个角落自己蹲着去,别碍手碍脚就行!” 他压根没把这“病秧子”放在眼里,更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带他来,纯粹是为了“淬火”和“交投名状”。
陈默如蒙大赦,连声道谢,小心翼翼地抱着他那包“药”,像只受惊的兔子,钻进了最后一辆车的后座。车子启动,碾过湿漉漉的街道,朝着闸北方向疾驰而去。车厢里弥漫着烟草味和汗味,特务们兴奋地谈论着等会儿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