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赵介人可能正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也能感觉到身后那几个特务若有若无的窥视目光。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钟怀远那冷峻而沉稳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响起:“……记住,在最黑暗的时候,冷静是唯一的武器。敌人要的是你的慌乱,你的恐惧!稳住!用你的脑子,而不是你的热血!”
李岸那深邃、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也浮现在眼前:“……特科工作,有时需要以退为进,有时需要行险一搏。如何选择,全在火候。记住,你的价值,远高于一时的牺牲,但牺牲若不可避免,则需让其价值最大化!”
陈默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惊涛骇浪己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片深潭般的沉静。他不能慌!他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传递更多情报,才能保护更多同志!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缓缓铺开一张上好的道林纸,揭开墨盒,拿起一支狼毫小楷笔,在砚台里细细地舔饱了墨。
他的动作沉稳而专注,如同一个真正的、沉浸在文书工作中的老实人。他先仔细端详了名单原件上赵介人的笔迹——那是一种略带潦草、笔画刚硬、转折处常带棱角的字体。陈默凝神片刻,然后落笔。笔尖在雪白的道林纸上滑动,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他刻意模仿着赵介人的笔锋,起笔的顿挫,行笔的力道,收笔的细微钩挑……那份专注,仿佛在临摹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办公室里依旧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和陈默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声。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悄悄滑落,他浑然不觉。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笔尖,凝聚在如何完成这场致命的“手术”上。
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个被誊写下来。当写到“金石”时,陈默的笔尖在“金”字的最后一捺末端,极其轻微地、几乎是肉眼不可察地向上挑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的小钩,使得这个“金”字在快速浏览时,极易被误认为“全”字(尤其是在油印或快速翻阅的模糊状态下)。写到“柳青”时,他在“柳”字“木”字旁那一竖的起笔处,加重了力道,使其墨迹在纸上微微晕开一点,与“卯”字旁的一竖在视觉上几乎连成一片,远看极易混淆为“卯青”。
每一个细微的改动,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每一次笔画的微妙调整,都凝聚着他全部的冷静、勇气和在地下工作中磨练出的、对敌人观察习惯的精准把握!他必须确保改动自然,融入整体笔迹风格,经得起赵介人粗略的扫视,但又能在关键时刻,在敌人仓促的追捕行动中,制造致命的识别误差,为同志们争取到那宝贵的几分钟甚至几秒钟的逃生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三份名单终于誊抄完毕。陈默放下笔,只觉得握笔的手指己经僵硬麻木,后背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也没有明显的错漏,然后将三份誊抄件和原件小心地叠放整齐,双手捧着,走向赵介人的办公室。¨我-得¨书+城? ′首·发,
“表舅,抄好了。” 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表情依旧恭顺。
赵介人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锐利的目光扫过陈默和他手中的文件。他伸手接过,并未细看每一份,只是快速地翻动了一下,目光在几个关键名字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似乎在确认没有遗漏。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嗯,字写得不错。” 赵介人随手将文件丢在桌上,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陈默心中那块巨石刚要落地,一口气还没松完——
赵介人却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阴沉的天色,用一种仿佛闲聊般的口吻说道:“陈默啊,来了也有些日子了。整天对着这些死文件,闷坏了吧?”
陈默心头警铃再次大作!他谨慎地回答:“能为表舅分忧,是侄儿的本分,不闷。”
赵介人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显阴冷:“光会抄抄写写可不行。干我们这行,得见见真章,沾沾‘地气’!今晚,” 他顿了顿,眼神像毒蛇般锁住陈默,“跟我去趟闸北,抓个‘赤匪’交通员!你也……见见世面!”
轰!
陈默只觉得脑子里仿佛炸开了一个惊雷!闸北?抓“赤匪”交通员?!赵介人这哪里是带他“见世面”?这分明是一场赤裸裸的、用同志鲜血做祭品的“投名状”!一场对他忠诚度最残酷、最血腥的终极考验!
真正的信任大考,在猝不及防间,以最狰狞的面目,降临了!
赵介人那句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