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的那一页纸,对着灯火看了看墨迹,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仪式感。“王节度豪气干云,老奴钦佩。但愿战场之上,亦能如所言般摧枯拉朽,不负陛下厚望,亦不负……高太尉殷殷期盼。”
提到高俅,王焕眼角跳了跳。梁德全的话绵里藏针,既抬出皇帝压他,又点明了高俅的血仇,更暗示他若战事不利,这“纤毫必察”的记录就是催命符。一股寒意悄然爬上王焕的脊背,他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堂上气氛更加压抑。
接下来的几日,韩存保、王文德“联袂”而至,李从吉也风尘仆仆赶到。杨温的水军船队则停泊在济水码头。十路大军,近十万之众,终于在五月二十三日前后,陆陆续续汇聚于济州府及梁山泊外围的郓城、寿张等县。小小的济州地界,兵营连绵数十里,人喊马嘶,喧嚣震天。然而,这看似庞大的军容之下,却是派系林立,各怀鬼胎。王焕仗着兵强马壮,不断以“统一调度”为名,试图插手其他部队的防区和补给;韩存保与王文德抱团取暖,对王焕阳奉阴违;项元镇利用本地关系,大肆搜刮,扩充私囊;李从吉则摩拳擦掌,四处打探哪里的“油水”最厚;杨温的水军被要求封锁湖面,却只在外围游弋,迟迟不肯深入港汊;张开、梅展、荆忠等实力稍弱者则小心翼翼,在几大势力间周旋求存。监军梁德全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带着他那本簿册和几个小宦官,穿梭于各营之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笔下记录着将领的每一句牢骚、每一次冲突、每一处疏漏。无形的绳索,随着大军的集结,正悄然勒紧。
当朝廷十万大军如同乌云般在济州上空汇聚时,八百里水泊深处的梁山,早已严阵以待。
王伦便深知朝廷绝不会善罢甘休。高唐州之战,虽大获全胜,却也彻底撕破了脸面。他早已派出无数精明强干的探子(时迁的徒子徒孙功不可没),扮作商贩、流民、僧道,星散于东京至山东的官道驿站、城镇码头。
十节度使调兵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第一时间便在梁山各头领中炸开。聚义厅内,巨大的梁山泊及周边地形沙盘前,气氛凝重如铁。
“哥哥,探得真切!”神行太保戴宗风尘仆仆,语速极快,“十路狗官军!领头的便是那‘十节度’!王焕、徐京、韩存保、项元镇……全是当年绿林中响当当,后来投了朝廷做了大官的硬茬子!总兵力不下十万,已在济州、郓城一带扎下连营,一眼望不到头!”他指着沙盘上济州府的位置,重重一点。
“十节度?”豹子头林冲的拳头猛地攥紧,骨节发白,眼中迸射出刻骨的仇恨。这些名字,他太熟悉了!当年他在东京八十万禁军中,就曾听闻这些“前辈”受招安后飞黄腾达的事迹,其中不少人,手上沾满了反抗官军的绿林好汉的血!“高俅!童贯!好毒的心肠!这是要用这些‘前辈’的手,来剿灭我们这些‘后辈’!既除了心腹大患,又能借刀杀人,削弱这些非嫡系的节度使!”
“哼!什么狗屁前辈!”黑旋风李逵哇哇大叫,抡起板斧虚劈,“管他十个百个!敢来撩拨俺梁山,俺这两把板斧,定叫他们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砍他个尸山血海,方消俺心头之恨!”他声若巨雷,震得大厅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