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
裴砚之唇角微扬,从怀中取出个铜质罗盘。盘面不是寻常的二十西山向,而是刻着审计司特制的密码符号。当他转动外盘时,两岸芦苇丛中陆续亮起萤火虫般的微光——那是埋伏的司员在确认方位。
"动手!"火把在夜空中划出朱红的弧线。霎时间,数十盏特制马灯在两岸亮起,云母罩后的火焰经过精心调节,将光线聚成碗口粗的光柱。这些光柱交织成网,将三艘漕船照得如同漂浮在水面的琉璃器皿。船帮上"永济漕运"的朱漆匾额在强光下泛着诡异的血色。
杜衡带人跃上首船时,船老大正要把个竹筒扔进河里。裴砚之甩出铜尺击落竹筒,筒中滚出个蜡丸,剖开后是张写满数字的桑皮纸。"盐引密账。"他扫过那些用商贾暗码记录的数目,"比户部存档少了三千引。"
茅草被掀开的瞬间,檀香混着海腥味扑面而来。成捆的《金刚经》用靛蓝布包裹,每卷都盖着大慈恩寺的朱砂印。杜衡刚要伸手,裴砚之突然按住他:"经卷重量不对。"铜尺刺入经轴的刹那,雪白的盐粒如细瀑倾泻,在甲板上堆出个小小的雪山。月光穿过盐粒间隙,折射出星芒般的碎光。
"好精巧的机关。"杜衡拾起截空心竹管,"他们把《金刚经》每页夹层都灌满盐粒,再用鱼胶粘合。就算开箱抽验,不撕开经卷也发现不了。"
裴砚之捻起盐粒在舌尖轻触:"青州海盐,颗粒带棱角。"他突然转身,铜尺指向船舷某处:"李大人既然到了,何不现身?"
白袍在桅杆顶端猎猎作响。李淳风手持星盘从天而降,衣袂翻飞如展翅白鹤。那星盘以紫檀为底,白银镶嵌的二十八宿正在缓缓转动。"北斗指寅,贪狼现形。"他指尖轻点星盘,盘中七枚磁针同时指向底舱。
舱底幽暗潮湿,审计司众人举着火把鱼贯而入。火光掠过舱壁时,裴砚之突然停下——那些看似随意的木纹,实则是用桐油勾勒的河道图。当他按图索骥找到第七块船板时,指节叩出了空洞的回响。
青铜钟被起出的瞬间,整艘船发出沉闷的嗡鸣。钟内壁的铭文在火光中浮现:武德九年扬州盐课、贞观三年幽州盐课......最新一道刻痕还带着铜屑,正是三日前失踪的河南道三十万贯盐税。
"浑天仪改制。"李淳风指尖划过钟上星图,"他们将盐包藏在钟摆位置,船行时盐随钟动,重量始终均衡。"他忽然用星盘轻叩钟壁,青铜发出奇特的颤音:"听,这是洛河暗流的声音。"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审计司的马车队正碾过铺满晨霜的官道。裴砚之掀开车帘,看见太液池方向升起百余只白鸽。那些"算鸽"脚上的铜环在朝阳下闪闪发亮,每只都携带着不同的算术题——有的刻着"衰分术"例题,有的写着"勾股容方"解法,最新一批则带着女帝亲批的"盐课均输法"细则。
官道旁的田野里,几个孩童正仰头追逐鸽影。他们腰间的算袋里露出半截算筹,那是新设立的乡学发给蒙童的教具。更远处,几个商贾打扮的人对着鸽群指指点点,手中账本上赫然是审计司新颁的"西柱清册"格式。
裴砚之收回目光,指腹摩挲着袖中那页从青铜钟里发现的密函。纸上的朱印虽被盐水晕开,仍能辨认出半个"魏"字。马车转过山坳时,一群背着测量仪器的生徒与他们擦肩而过,为首的少年捧着个等比缩小的浑天仪模型,正在讲解"地动说"原理。
洛水在朝阳下泛起金波,昨夜缴获的漕船正在河心燃烧,黑烟升腾如狼烟。裴砚之忽然想起离京时女帝说的话:"星火可燎原,但最先烧尽的,往往是举火者自己的衣袖。"他低头整理证物清单,发现李淳风不知何时在卷宗夹页画了幅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正对应着昨夜青铜钟上最新那道刻痕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