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那西个如狼似虎的侍卫,更是浑身剧震,下意识地“噗通”一声,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手忙脚乱地想要收刀入鞘。
沈知白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虚脱感袭来,腿一软,几乎也要跟着跪下,全靠死死抓住画缸才勉强稳住身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来了!终于来了!
杂沓却异常齐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训练有素的鼓点,迅速逼近画室。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威压凝固,带着深宫特有的、沉水香与权力交织的凛冽气息。
“都起来吧。”一个雍容平和,却透着难以言喻威严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众人战战兢兢地抬头。
画室门口,八名身着淡青宫装、垂首屏息的宫女,如同静默的玉雕,分列两侧。她们簇拥着一位身着深紫色蹙金绣鸾凤祥云纹宫装的贵妇,缓步而入。那妇人云鬓高绾,只簪一支赤金点翠衔珠凤钗,凤口垂下三缕细若游丝的明珠流苏,随着她的步履微微摇曳。她面容保养得宜,眉目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绝色风华,但更慑人的是那双沉静的眼眸,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千年古潭的寒水,只需淡淡一瞥,便能洞穿人心。
她臂弯之中,慵懒地伏着一团玄色的影子。乌云盖雪御猫!那双琥珀金的猫瞳半睁半闭,仿佛睥睨着画室内惊惶的众人。猫儿项圈上系着的,正是那枚精巧的赤金铃铛,随着主人的步伐,发出极轻微的、如同金玉相击的“叮铃”声,在这死寂的画室里,清晰得令人心悸。
“哀家听闻晋王府的人在此喧哗,”皇太妃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冰锥,缓缓扫过面无人色的刁长史和他身后抖如筛糠的侍卫,最终落在沈知白苍白的脸上,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千钧,“可是出了什么事?”
刁长史只觉得那目光像带着冰刺,刮过他的皮肤。他“噗通”一声,以比侍卫更快的速度重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回…回太妃娘娘千岁…下官…下官奉…奉晋王千岁钧旨,来…来取沈待诏所绘…所绘《九秋图》…不…不曾想惊扰凤驾…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他语无伦次,伏在地上的身躯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皇太妃的目光转向沈知白,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安抚,声音依旧平稳:“沈待诏,那《九秋图》…可画好了?”她特意在“九秋图”三字上,微微顿了一顿。
沈知白立刻会意,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屈膝深深一福,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虚弱:“回太妃娘娘,尚未完成。奴婢…奴婢技艺粗陋,又…又突感风寒,精神不济,唯恐画得不好,反…反而辜负了王爷的厚望…”她微微抬眼,目光飞快地与太妃交汇一瞬,带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太妃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回几乎瘫软在地的刁长史身上,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于无的笑意,却比严冬的冰霜更冷:“哦?尚未完成?既如此…”她轻轻抚摸着臂弯里御猫油亮的皮毛,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从容,“不如先随哀家去慈宁宫,把《月令七十二候图》最后几处节气神韵润色了。晋王殿下若要画,改日再绘,也…不迟。”
“不迟”二字,轻飘飘落下,却重逾千斤。
刁长史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太妃这是明摆着要护住沈知白,更是将晋王索图的举动轻描淡写地定性为“不急”!他哪里还敢有半分异议?牙齿咯咯打颤,只能拼命磕头:“是…是…下官明白…下官…下官这就告退…这就告退…惊扰太妃凤驾…罪该万死…”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连滚带爬地带着同样魂飞魄散的侍卫,仓皇退出了画室,连头都不敢回一下。那副来时嚣张跋扈的气焰,此刻只剩下一地狼藉和令人窒息的恐惧。
待那令人心悸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画院深处,太妃才轻轻挥了挥手。八名宫女如同无声的影子,迅速而恭敬地退至画室外廊下,垂手肃立,将画室的空间隔绝开来。
画室内,只剩下皇太妃、沈知白,以及那只仿佛洞悉一切的御猫。
空气瞬间沉凝下来,方才的喧嚣与惊惧褪去,只剩下一种更深沉的、关乎生死的寂静。窗外,风吹过竹梢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太妃的目光落在沈知白脸上,方才的雍容平和敛去,眼底深处是一片沉沉的冰湖:“那金铃…可收到了?”
沈知白只觉得喉咙发紧,手心再次被冷汗浸湿。她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趋前两步,从袖中取出那枚依旧带着她掌心余温的金铃,双手恭敬地奉上,声音压得极低:“太妃明鉴,奴婢…己按吩咐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