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位学生闻讯赶来时,沈知白己调好一池宿墨。她执笔的手稳如执秤,狼毫点染处,九种秋花渐次绽放。当画到第六种时,笔锋忽转,在萱草叶脉间勾勒出细若蚊足的线条——正是北境传来的密语符号。
"先生,石绿不够了。"谢蕴捧着颜料碟的手在抖。
沈知白余光瞥见内侍正在翻检多宝阁,忽然将朱砂混入藤黄:"秋海棠要用珊瑚色,去取我埋在桂树下的珐琅彩罐来。"这是她们早约定的暗号,藏有密件的珐琅罐就埋在第三株金桂下。
崔瑶机灵,假作被裙裾绊倒,一匣螺子黛全洒在内侍脚边。趁着众人收拾的混乱,周家三姑娘闪身出殿,乌鹊灰的裙角掠过月洞门。
待《九秋图》完成时,日影己西斜。沈知白在画角钤印,忽然以护甲划过未干的印泥,在"知白"二字上添了道朱砂痕——这是示警的标记。
内侍盯着画上栩栩如生的雁来红,忽然道:"咱家听闻沈待诏擅画水图,不知可否添些秋波?"
画室骤然寂静。沈知白望着宣纸上将干未干的颜料,知道这是最后一道试探。她从容执起鼠须笔,蘸取花青与赭石调成的特殊灰调,在画底扫出粼粼波纹。
"此为'镜湖秋波'。"她将笔尖停在芦苇丛中,"《林泉高致》有云,水纹当随节气而变。秋分后阴气渐盛,故用逆锋皴擦,显肃杀之气。"
内侍眯眼细看,那些看似随意的笔触里,暗合着北斗七星的方位。他想起晋王叮嘱"此女画中有谶语",终是不敢冒险,草草卷画离去。
待马蹄声彻底消失,沈知白忽然踉跄扶住画案。谢蕴这才发现,她罗袜上渗着血痕——原是方才故意打翻茶盏时,碎瓷划破了脚踝。
"先生为何不用麻沸散?"崔瑶翻找药箱的手在抖。
沈知白苍白着脸摇头:"嗅觉灵敏者能辨药味。"她示意流苏取来装裱用的浆糊,"速将后殿那幅《早春图》覆在这血迹上。"
夜色降临时,裴砚之翻窗而入,带来满身风露。他看见沈知白脚上缠着素绢,眼中闪过刀锋似的冷光:"晋王府今日带走三幅画。"
"都是寻常课稿。"沈知白从发间拔下玉簪,轻轻一旋,簪头竟是个中空的机关,"真正的密报在这里。"
裴砚之就着烛光细看簪中薄绢,竟是北境将领的亲笔血书。他忽然握住沈知白冰凉的手:"三日后太后寿宴,晋王要献《万里江山图》。"
"我猜到了。"沈知白抽回手,从暗格取出一卷画轴,"这是他半年前托画院临摹的李思训真迹,但我在青绿山水间添了东西。"展开处,那些金碧辉煌的楼阁飞檐,细看竟是北狄文字的变形。
裴砚之抚过画上朱砂勾勒的烽火台:"秋分后五日,宫中要遴选新的掌院待诏。"
一阵风过,吹熄了烛火。月光透进窗棂,照见沈知白眼底跳动的火焰。她将血书放在烛台上点燃,看火舌吞没最后一个字:"李大人今早暗示,晋王府想要个听话的掌院。"
灰烬落进铜盆时,远处传来第一声晨钟。沈知白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个香囊:"前日你说夜不安枕,这里面的合欢皮与夜交藤,睡前压在枕下便好。"
裴砚之握紧香囊,鎏金护甲在掌心硌出红痕。他转身欲走,又停步道:"那幅《辋川图》,在孟城坳处添个望楼罢。"
石青颜料瞧着倒比往日的清透。"太后戴着嵌猫睛石的护甲,轻轻划过《月令七十二候图》上的秋水纹,"沈待诏用的可是孔雀石新方子?"
暖阁里霎时静下来。晋王转动着玛瑙扳指,李掌院端着茶盏的手悬在半空,十二位闺秀屏息望着跪在丹墀下的沈知白。
"回禀太后,此色唤作'秋露白'。"沈知白抬头时,发间银镶南珠步摇纹丝未动,"取秋分日五更荷叶上的露水,调和蓝铜矿与青金石末,再以初生蚕茧滤去杂质。"
崔瑶突然轻呼:"难怪昨日先生让我们寅时就去采露!"谢蕴悄悄拽她衣袖,周三姑娘却己接话:"太后您看这水波纹,晨光里竟会泛银光呢!"
晋王忽然轻笑:"沈待诏对颜料如此讲究,不知可听过'石青见火化碧血'的典故?"他指尖叩在《万里江山图》卷轴上,金丝楠木画盒发出闷响。
暖阁温度骤降。沈知白瞥见李掌院在背后比了个"三"字,心知这是提醒她晋王备了三重杀招。她不慌不忙展开随身颜料匣:"殿下说的莫不是《云林石谱》记载的砒霜煅烧法?那等邪术早被画院禁用多年了。"
"哦?那这幅画上的朱砂..."晋王猛然抖开《万里江山图》,北境十二关隘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