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书陈情，换来的只有轻飘飘的申饬和更苛刻的催逼。贵妃一系的文官更是暗中使绊，将本该划拨的物资挪作修建行宫之用。

陈嵩的目光扫过校场，看到几个士兵正在偷偷分食一只瘦小的野兔——那可能是他们唯一的肉食来源。他的副将凑过来低声道："将军，又有人逃营了，今早发现少了三个新兵。"

"不必追了。"陈嵩叹了口气，"这种天气，他们活不过三天。"

就在这时，亲兵统领快步跑上点将台，递上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信封上沾着些许血迹，显然送信人经历了艰难险阻。

陈嵩皱眉拆开，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语："江南丝路通，三日后，甘州城外五十里，老槐树坡。"落款处，画着一枚极其简略的铜钱，钱眼中却刻着一颗微缩的北斗七星！

陈嵩瞳孔骤缩！江南丝路？铜钱北斗？他猛地想起数月前，一个自称"南七"的江南丝商曾以极低的价格向他兜售过一批上好的苏锦。那人约莫西十岁上下，面容清癯，言谈举止不似寻常商贾，倒像个读书人。当时他只当是商贾钻营，未曾深究。如今看来...

"点一队最精锐的亲兵，换上便装，随我出城！"陈嵩当机立断，声音压得极低，眼中却燃起了久违的锐利光芒。不管这是谁伸出的橄榄枝，还是精心布置的陷阱，他都必须抓住这唯一可能的希望！为了他麾下这些在风雪中苦苦支撑的兄弟！

三日后，甘州城外，老槐树坡。

寒风卷着雪沫，视野一片苍茫。陈嵩带着十余骑亲兵，人人裹着粗布斗篷，马匹蹄子上都包了麻布，如同融入风雪的幽灵，警惕地观察着西周。坡下，一支庞大的驼队正缓缓靠近，驼铃声在风雪中若隐若现。领头的商人裹着厚厚的皮裘，正是"南七"。他见到陈嵩，并不意外，只是微微颔首，示意手下掀开盖在驼背上的厚重油布。

露出的并非丝绸锦缎，而是堆积如山的、鼓鼓囊囊的麻袋！驼队规模之大，一眼望不到头，至少有上百峰骆驼。

"陈将军，"南七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却字字清晰，"十万斤上等精米，五万石粟麦，五千套塞了上好木棉的崭新冬衣，还有...足额三个月的饷银，全是现银。"

陈嵩倒吸一口凉气，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驼队前。他随手划开一个米袋，白花花的新米如瀑布般流淌出来，在雪地上格外醒目。抓起一件冬衣，厚实绵软，针脚细密，内衬还缝着防水油布。撬开一个沉重的木箱，里面整齐码放着白花花的官银锭，每锭底部都打着户部的火印！

"你们...是谁的人？"陈嵩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如此庞大的物资，如此精准的送达，绝非寻常商贾可为！他注意到驼队中除了商人，还有不少精壮的护卫，虽然穿着普通，但站姿挺拔，眼神锐利，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南七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令牌。令牌在雪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正面刻着繁复的星轨，背面却是一个古朴的"裴"字。那字体苍劲有力，像是出自名家之手。

"将军只需知道，这批货，干干净净，来路正当。买货的钱，是将军治下河西商路今年的'合法'利润。"南七收起令牌，语气郑重，"我家主人说，将军是明白人。铁鹞子是大雍的刀，刀锋冷了钝了，伤的不仅是将军的心，更是大雍的国本。这，只是开始。后续粮道己通，只待将军守住国门，莫让狄戎踏过长城一步。至于长安城的魑魅魍魉...自有星轨运转，拨乱反正之时。"

陈嵩注意到南七说这番话时，目光不自觉地瞥向东南方向——那里是长安所在。他紧紧攥着手中的米粒，冰冷的触感却让他心头滚烫。这些粮食，这些冬衣，这些饷银，足以让他的将士们熬过这个严冬，足以让铁鹞子重振雄风！

他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物资，又望向南方长安的方向，眼神复杂至极。良久，他猛地抱拳，对着南七，也仿佛对着那神秘的令牌深深一揖："替我转告尊主：陈嵩，谢过了！河西将士，谢过了！只要粮饷不断，铁鹞子在，长城便在！"

风雪中，驼铃声渐渐远去。陈嵩命人立即将物资秘密运回军营。当夜，凉州大营的炊烟格外浓郁，士兵们终于吃上了热腾腾的米饭和肉汤。新发的冬衣穿在身上，久违的暖意让这些铁打的汉子们眼眶发热。

而在中军大帐内，陈嵩独自站在地图前，手指轻轻划过那条从江南蜿蜒至河西的商路。他知道，这场风雪中的会面，或许将改变整个河西，乃至整个大雍的命运。

5 暗流汇聚

长安城的夜色如墨，刑部档房深处却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