酪雨洗刷后格外清冷的天空,背对二人,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
“沈姑娘可知,‘西海通汇’苏家,祖籍何处?”
不等回答,他自顾自说道:“云州。”
裴砚之眼神猛地一凝!云州!刚经历兵变、火药危机,由段琮将军镇守的北疆重镇!
苏鼎雍转过身,眼中再无平日的温润,只剩下刻骨的寒意与压抑多年的悲愤:
“二十五年前,云州并非边关。我苏氏一族,世代经营茶马盐铁,富甲一方。时任云州知州,正是昨夜冰河幻影中,那位佩戴狼首玉佩的藩王——**魏王赵珏**的心腹!为侵吞我苏氏祖产、掌控云州商路,他们罗织罪名,构陷我祖父‘通敌’!一夜之间,苏家男丁十七口,除我父因押货在外侥幸逃脱,余者…尽数斩于云州西市!女眷没入教坊,家产抄没充‘公’!所谓的‘通敌’证据,便是一批‘来历不明’的契丹精铁和几封‘通敌密信’!手法,与构陷沈姑娘之父沈青阳大人,何其相似!”
他猛地一拳砸在窗棂上,指节泛白:“我父隐姓埋名,携襁褓中的我逃至江南,以残资起家,耗尽心血,方有今日‘西海通汇’!‘鼎雍’二字,是父亲所赐。‘鼎’,要他赵珏一脉血债血偿!‘雍’,要我苏氏终有一日,堂堂正正立于这天地之间,再不受权贵践踏!”
他看向沈知白和裴砚之,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与商人的决绝:“追查鸩影,不仅是助二位,更是我苏鼎雍,为苏家十七口冤魂,讨一个迟了二十五年的公道!倾家荡产,粉身碎骨,在所不惜!此乃血仇,亦是商机!扳倒赵珏及其党羽,其名下遍布全国的田庄、矿山、商号…便是‘西海通汇’更进一步的基石!此乃商战!赌注便是身家性命与百年基业!”
中式复仇的惨烈与商贾的狠戾,在此刻的苏鼎雍身上完美融合。血仇是动力,利益是纽带,目标一致,手段互补。
裴砚之沉默良久,缓缓站起身,尽管牵动伤口让他眉头微蹙,但腰背挺得笔首。他走到苏鼎雍面前,伸出未受伤的右手:
“云州之变,王涣、高勖乃金国内应,但其背后,亦有魏王赵珏暗中输送军械钱粮的影子。此獠不除,边关永无宁日,大宋国本动摇。裴某掌玄麟卫,代天巡狩,肃清奸佞,义不容辞。苏公子雪冤破家之仇,裴某感同身受。你的条件,裴某应了。北疆军需转运,‘入中法’引券优先,裴某以‘玄麟令’及北疆经略使之职作保,必全力促成!至于荫补诰命…”他看了一眼沈知白,“待新君继位,自有分晓。”
他握住了苏鼎雍的手。两只手,一只属于染血的权臣,骨节分明,带着铁与火的气息;一只属于富可敌国的巨贾,修长有力,沾染着金玉的冰冷。此刻紧紧相握,传递着力量与承诺。
“魏王赵珏,权倾朝野,党羽遍布。其掌控工部、部分漕运及内帑采买,势力盘根错节。”沈知白清冷的声音响起,她走到桌边,指尖点在那张运河暗桩图上,“昨夜账簿虽未开启,但‘杏酪沉渊’之局,星图鸩毒之秘,皆指向他。破局之道,需断其财源,毁其爪牙,揭其逆谋。苏公子所求专营之权,尤其是**矾矿包销**与**海塘盐场专卖**,正是要插入赵珏掌控的工部与盐铁命脉的利刃。”
她看向苏鼎雍,琉璃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此二事,我亦可助一臂之力。沈家虽败落,然先父沈青阳门生故旧,遍及工部、将作监及江南织造。其生前对秘色瓷釉料、矿物颜料(如苏公子所用孔雀黛)的研究,与矾矿提纯、盐场防潮等技艺颇有相通之处。我可整理遗稿,提供秘法,助苏氏在矾矿品控、盐场工效上远超赵珏名下产业,使其货劣价高,在‘入中法’竞标及官卖体系中,不战自溃。此乃**釜底抽薪**。”
“妙!”苏鼎雍眼中精光大盛,“沈姑娘家学渊源,竟能如此运用!此乃意外之喜!若得秘法,苏氏必能迅速抢占先机!所得之利,愿再分一成,专用于支持沈姑娘追查星图鸩毒、修复古画及…安顿沈氏旧人。” 他再次展示了商人的精明与对盟友的慷慨。
沈知白微微颔首,算是默认。她转向裴砚之:“裴师兄,苏公子胞弟入仕之事,亦可运作。户部度支司主事,掌天下钱粮出纳审计,位置关键。赵珏把持户部多年,其党羽盘踞度支司,贪墨成风。若苏公子胞弟能凭真才实学高中,裴师兄可暗中收集赵珏党羽罪证,待其入仕后,以此为投名状,助其站稳脚跟,亦可为将来清算赵珏埋下伏笔。此乃**楔子**。”
裴砚之点头:“可。玄麟卫自有手段。”
至此,一个以复仇为底色、以利益为纽带、以权力为保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