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寒风裹挟着雪粒子从敞开的破门灌入,吹得那盏昏黄煤油灯的火焰疯狂摇曳,在每个人惊骇的脸上投下扭曲跳动的阴影。*3-y\e-w·u~./c_o-m¨门口那深灰色的人影如同从风雪中凝结的鬼魅,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冷冷地扫视着窝棚内狼藉的景象——瘫倒在地、抱着空枪喘息的耿仲明,面无人色的赵大山西人,以及如临大敌、枪口指向自己的谭无双和谭晓峰。
那目光最终定格在耿仲明身旁那把打空了的毛瑟C96驳壳枪上,微微一顿。
“嗬,好响的‘盒子炮’。”一个低沉沙哑、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从高高竖起的呢子大衣领子里传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动静闹得挺大,可惜,准头差了点。打兔子都够呛。”
这轻描淡写的话,却像冰冷的锥子扎进耿仲明心里。他羞愤欲绝,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伤口和虚脱死死钉在地上,只能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谭无双的心沉到了谷底。此人单枪匹马,在风雪中悄无声息地摸到他们藏身之处,面对两把指向他的博查特手枪(Pistolet C96 Borchardt,1893年定型,7.65×25mm口径,弹匣容量8发),竟无半分惧色,气度沉稳得可怕。他握枪的手心全是冷汗,强自镇定地喝问:“朋友!哪条道上的?报个蔓儿(报上名号)!是过路,还是…冲着这口食来的?”他眼角余光瞥见谭晓峰的手指己经扣在了扳机上,随时准备激发。
门口那人没回答,反而向前踏了一步,彻底走进窝棚的阴影里。他随手带上了那扇破烂不堪的木门,隔绝了部分风雪呼啸。动作自然得像是回到自己家。昏黄的光线下,他摘下了压低的鸭舌帽,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劈的脸。浓密的络腮胡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只留下一双深陷的眼窝,里面嵌着的眸子锐利如电,仿佛能穿透人心。他的视线再次扫过那把空枪,落在耿仲明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谭无双。
“长春城里,敢动红帮的人,还抢了他们的‘快慢机’(毛瑟C96的俗称),你们几个小崽子,胆子不小。”他慢悠悠地说,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红帮的悬赏花红,够买十条命了。\d¨a?s_h,e+n^k?s′.*c^o_m+胡三那疯狗,正满世界嗅你们的味儿呢。”
“你到底是谁?!”谭晓峰忍不住厉声质问,枪口微微抬高,指向那人的胸膛。赵大山等人更是吓得瑟瑟发抖,挤作一团。
络腮胡子嘴角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带着冰冷的嘲讽。“王大胡子。”他报出三个字,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潭,在窝棚里激起一片死寂的涟漪!
“王…王大胡子?!”孙二楞失声惊叫,声音都变了调。这个名字,在长春乃至整个关东的底层流民和苦力堆里,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魔力。他是盘踞在长春西面白银岭一带的大股悍匪头子,凶名赫赫,手下亡命徒众多,连官军和俄国人都轻易不愿招惹。
谭无双和谭晓峰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而且是最凶恶的虎!王大胡子,绑票勒索、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
王大胡子似乎很满意这名字带来的震慑效果。他慢条斯理地环顾这破败、冰冷、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气的窝棚,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这破地方,是我一个老伙计以前落脚的地儿。冻死个毬的了。”他踢了踢地上的枯草,“没想到,临了临了,还能钓上几条值钱的鱼。”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谭无双脸上,带着审视:“你小子,是领头的?有点胆子,也还算稳当。可惜,带着一群雏儿,还有个愣头青。”他朝耿仲明努了努嘴。“枪都拿不稳,还敢搂火?找死!”
耿仲明被他目光一扫,如同被毒蛇盯住,屈辱和恐惧交织,牙齿咬得咯咯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朋友,”谭无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枪口依旧稳稳指着王大胡子,“我们兄弟几个落了难,只想找个地方喘口气,绝无冒犯之意。这地方我们立刻就走,就当没见过您。红帮的悬赏,我们一分不要,只求条活路!”他试图讲条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活路?”王大胡子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落到我王大胡子手里,还想讲条件?你们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他眼神陡然变得凶狠,“把枪放下!别让我说第二遍!”
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谭晓峰的手指死死扣着扳机,额角青筋暴跳。¨x*s\c_m?s_w·.?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