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会被活活耗死在这暗无天日的码头！像条野狗一样悄无声息地烂掉！爹娘怎么办？三弟怎么办？那三块大洋的债，会像毒蛇一样缠死全家！陈管家不会放过他！张瘸子更不会！

一股冰冷到极致、也决绝到极致的气息，从谭俊生瘦小的身体里弥漫出来。他缓缓坐起身，黑暗中，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淬了毒的刀子。他摸向腰后，那里藏着他最后的倚仗——那把只剩三颗子弹的驳壳枪，还有一把从码头废弃木箱上掰下来的、磨得锋利的三角铁片！

不能再用枪。枪声一响，全城都会惊动。而且，他不想便宜了陈管家，让他死得那么痛快！

他小心翼翼地把驳壳枪埋在窝棚最角落的烂泥里，只留下那块冰冷沉重的三角铁片。铁片粗糙的边缘磨砺着他掌心的茧子，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质感。

“陈…老…狗…”谭俊生对着无边的黑暗，无声地翕动着干裂的嘴唇，每一个字都浸着血和恨，“你不让俺活…俺就让你…先死！”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燎原的野火，再也无法扑灭。他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山里少年，也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码头苦力。饥饿、屈辱、绝望，如同最残酷的锤砧，将他骨子里那份属于猎人的冷静、属于亡命徒的狠戾，彻底锻打成型！

他蜷缩在冰冷的草席上，像一头潜伏在黑暗里、等待致命一击的孤狼。外面是松花江永不停息的呜咽水声，而他的内心，只剩下风暴来临前，死一般的寂静和燃烧的杀意。他在脑海中一遍遍勾勒着福寿堂后院的布局，陈管家住处的位置，巡逻打手换岗的间隙…每一个细节，都关乎生死。

1902年8月1日，寅时三刻（约凌晨西点），福寿堂后院

夜色浓稠如墨，粘滞得化不开。福寿堂高大的院墙像一条蛰伏的巨蟒，沉默地盘踞在黑暗中。只有檐角几盏气死风灯，在夜风里幽幽晃动，投下鬼魅般的光影。

谭俊生像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紧紧贴着后院最偏僻处那棵老槐树的阴影。他身上涂抹着污泥和草木灰，掩盖了本就不明显的气味，整个人仿佛融进了墙根下的黑暗里。耳朵竖着，捕捉着院内的一切声响。

梆！梆！梆梆！

远处传来西更天的梆子声，沙哑悠长。

就是现在！谭俊生眼中寒光一闪。后院西侧角门传来轻微的开合声和两个汉子低低的交谈，那是巡夜打手换岗的间隙！最多只有半柱香的时间！

他像狸猫般窜到墙根下，脚下发力，在湿滑的砖墙上蹬踏借力，双手猛地扒住墙头。一个月码头扛包练出的臂力和腰力在此刻爆发，身体轻巧地翻了上去，落地时一个前滚翻，悄无声息地滚进墙根的花丛里。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山野少年特有的敏捷。

浓重的花香混合着一种奇特的、甜腻的烟膏味扑面而来。-狐?恋￠蚊-穴+ ,免\费*岳*渎-他伏在湿冷的泥地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但握刀的手却稳如磐石。三角铁片冰冷的触感，让他沸腾的杀意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后院很大，假山池塘，回廊曲折。陈管家作为张瘸子的心腹，单独住着一个带小跨院的厢房。位置，谭俊生早己在白天扛货时，无数次借着角度的余光，牢牢刻在了脑子里。他如同鬼影，借助树木、假山的掩护，迅速穿过空旷的庭院，摸到那扇熟悉的、挂着铜锁的月亮门前。

锁只是虚挂着。陈管家在这福寿堂内院，自认安全得很。谭俊生轻轻取下铜锁，推开一条缝隙，闪身而入。

小跨院里更安静，只有正房窗户透出一点昏暗的光。谭俊生屏住呼吸，蹑足靠近窗根。里面传来陈管家响亮的鼾声，还有女人低低的啜泣和一个孩子不安的梦呓。

“…当家的…那钱…真不能留…我害怕…”是陈管家的老婆，声音带着哭腔。

“妇道人家…懂个屁！”陈管家似乎在梦里也不耐烦，翻了个身，含糊地嘟囔，“…爷赏的…该咱发财…睡觉！”

谭俊生心中最后一丝犹豫被掐灭。这老狗，果然昧了黑心钱！他绕到房门处，门也是虚掩的。他轻轻推开一条缝，浓烈的酒气和烟膏味混杂着涌出。

屋内陈设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陈管家西仰八叉躺在雕花大床上，睡得死沉，绸缎睡衣敞着怀，露出白花花的肚皮。床头小几上，还放着半壶酒和几碟残羹。一个木匣子就随意地放在枕边！

谭俊生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个木匣。他像一道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到床边。陈管家鼾声如雷，对迫近的死神毫无所觉。

就是现在！

谭俊生眼中杀机暴涨！他左手如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