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包裹、依旧在不断渗血的右腿上。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痛苦、恐惧、茫然,最后都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他缓缓地、极其费力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深陷的眼角皱纹,无声地滑落下来,消失在灰败的鬓角。
这无声的泪水,比任何嚎哭都更让谭俊生心胆俱裂。他看到爹眼中那最后一丝属于“人”的生气,仿佛也随着这泪水流走了,只剩下认命般的麻木和等待死亡的沉寂。爹知道了…他知道自己这条腿…可能真的废了。在这个靠力气吃饭、靠双腿走路、靠身体硬抗的残酷世界里,一个瘸子…一个废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再也无法上山打柴,无法下地耕种,无法去扛活挣钱…他彻底失去了养活这个家的能力,甚至…成了这个家最大的累赘。
娘看着爹闭眼流泪的样子,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捧着那碗冰水,呆呆地站着,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屋里只剩下爹那沉重滚烫的呼吸,娘压抑的、如同濒死般的抽气声,以及窗外那永无止境的、如同哭丧般的风雪怒号。
谭俊生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起来。懦弱和恐惧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他破旧的棉裤。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胆小,痛恨自己只能像个鸵鸟一样躲在这里哭泣。他想为爹做点什么,哪怕只是烧一锅热水,熬一碗能吊命的米汤!可是…米在哪里?柴在哪里?他连灶膛的火都看不好!他连去井边打一桶水都怕自己滑倒摔死!他除了缩在这里害怕、哭泣、回忆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天堂”,还能做什么?
绝望,如同窗外无边无际的风雪,冰冷、厚重、窒息,将这个小小的、摇摇欲坠的土屋,连同里面所有残存的希望,彻底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