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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破败的家庭。

的灰色粗布棉袄,棉袄好几处都绽开了口子,露出里面同样发黑的、板结的棉絮。他背对着炕的方向,正对着一个用几块土坯和泥巴垒砌起来的、简陋的灶膛。

灶膛里,只有一点微弱的、苟延残喘的暗红余烬,吝啬地散发着微不足道的一点热量。

男人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他那瘦骨嶙峋、几乎撑不起棉袄的肩膀都痛苦地剧烈耸动。他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死死地抵住自己的腰。谭俊生的目光落在那腰间——一条磨得发亮、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草绳,紧紧地勒在男人破旧的棉袄外面。草绳勒得很紧,似乎想把他那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腰杆勒住,不让里面的东西散掉。但就在那剧烈的咳嗽中,谭俊生眼尖地看到,男人捂着嘴的指缝间,赫然渗出几点刺目的、暗红色的血沫!那血沫,有几滴不偏不倚地溅落在他腰间那条肮脏的草绳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几朵诡异梅花,迅速地被粗糙的草绳吸收,留下更深的暗褐色印记。

男人似乎感觉到了谭俊生的注视,他费力地止住咳嗽,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比女人更加苍老、更加枯槁的脸。整张脸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皮肤如同风干的橘子皮,紧紧贴在骨头上,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蜡黄色。嘴唇干裂发紫,同样带着凝固的血痂。他的眼神浑浊不堪,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里面看不到一丝神采,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麻木,以及一种被沉重生活彻底压垮后的死寂。他看向谭俊生的眼神,没有女人那种强烈的悲喜,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有关、却又无力改变的物件。

“醒了?” 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极其微弱,带着浓重的喘息,“命大…捡回来一条…” 他顿了顿,又是一阵压抑的闷咳,身体剧烈地晃了晃,才勉强接上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也好…省得…省得再糟蹋一口薄皮棺材…”

这话语冰冷得像三九天的寒风,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带着一种残酷的、听天由命的麻木。仿佛谭俊生的生死,在他眼中,不过是给这个早己不堪重负的家增添或减少一口棺材的负担而己。

女人闻言,猛地回头,嘶哑地朝着男人哭喊:“他爹!你说的什么话!二小才多大!才多大啊!老天爷开眼让他活过来了,你…你…” 她哽咽着,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泪水堵了回去,只剩下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男人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极其缓慢地转回身,重新佝偻起背脊,对着那灶膛里微弱的余烬,仿佛那点若有若无的热量是他生命里唯一的依靠。他伸出同样枯瘦、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颤抖着从旁边一个破旧的柳条筐里,抓起一小把枯黄的、干瘪的苞米粒(玉米粒)。他抓起一粒,用那红肿开裂、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拇指和食指,极其缓慢地、用力地搓着苞米粒外面那层干硬的外皮。动作僵硬而吃力,仿佛每搓一下,都要耗费他极大的力气。

搓几下,他就停下来,对着手心剧烈地咳嗽一阵,咳得撕心裂肺,咳得腰间的草绳都跟着颤抖,咳得指缝间再次渗出暗红的血沫,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女人也停止了哭泣,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踉跄着走到男人身边,挨着那个破筐也坐了下来。她也抓起一把带冰碴的苞米粒——那苞米粒显然刚从屋外某个冻得硬邦邦的地方取出来,表面还凝结着一层细小的白霜。她学着男人的样子,用那双同样布满裂口、冻得紫黑的手,开始用力地搓着苞米粒坚硬的外皮。粗糙的苞米皮摩擦着她手上那些深可见骨的裂口,每一次搓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让她本就红肿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牙关紧咬,发出痛苦的抽气声。

昏暗中,只有男人沉闷压抑的咳嗽声,女人搓苞米粒时苞米皮摩擦的“沙沙”声,以及他们因寒冷和疼痛而发出的、细微而急促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灶膛里那点微弱的余烬,如同风中残烛,挣扎着散发出最后一丝几乎感觉不到的暖意,却丝毫无法驱散这破败土屋中弥漫的、深入骨髓的阴冷和绝望。

谭俊生僵硬地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盖着那床沉重却毫无暖意的破棉被,身体依旧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肩膀伤口处的剧痛,如同被埋进了一颗烧红的炭,每一次心跳都带起一阵灼烧般的抽痛,提醒着他那场与野猪遭遇的恐怖。但更深的寒意,并非仅仅来自身体。

他艰难地转动着眼球,目光在这间昏暗、低矮、散发着浓重霉味和牲口气息的土屋里缓缓移动。墙壁是用粗糙的土坯垒砌的,糊着厚厚的黄泥,不少地方己经剥落,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草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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