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祁承平二十年，三月十八，天地间似也笼上了一层悲戚之色。!k\u?a`i+d+u·x?s?./n·e′t~

柳府七十二盏素纱灯笼在料峭春寒中摇曳，管家柳忠带着小厮们更换门楣上的丧幡，老泪纵横地看着新换的"当大事"三个颜体墨字——这是三日前太子殿下亲笔所书，墨里掺着金粉，在晨光中泛着微芒。

门前白幡低垂，如逝者未竟的思绪，在风中无声摇曳，发出细微而又哀伤的声响。

纸钱漫天飞舞，恰似冬日里纷纷扬扬的雪花，随风飘散，肆意舞动，仿佛在为这世间增添一抹抹悲怆的色调。

内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柳青芷披着素白麻衣立在廊下，看仆妇们将新采的柏枝浸入青瓷盆。

水面映出她憔悴的面容，眼下两团青影比昨夜又深了几分。自父亲咽气那日，她便再未合眼，仿佛一闭眼就会看见重华宫前那滩刺目的鲜血。

"姑娘，该梳头了。"翠翘捧着缠麻的桃木梳过来，声音比晨雾还轻。铜镜前，柳青芷望着梳齿间簌簌落下的青丝，忽然按住丫鬟的手："用父亲去年寿辰送的那把犀角梳。"

梳背上的貔貅纹路硌着掌心，她想起那日父亲笑着说的话："这凶兽专食金银，我儿将来掌家，可莫被铜臭蚀了心志。"

窗外传来沙沙声，是早起的小沙弥在扫阶前纸灰——昨夜烧的《水经注》残卷，正是父亲批注最多的那册。

柳青芷一袭素白麻衣，单薄的身躯被紧紧裹在其中，更显柔弱无助。她静静跪在灵堂中央，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像。发间仅簪着一朵白绒花，在素净之中更添几分楚楚之态。

灵堂内，檀香在铜炉里静静燃烧，青烟袅袅升腾，起初笔首向上，宛如一条通往天际的丝线，然而，当它触及房梁之时，却忽地西下散开，恰似那己然破碎得无法拼凑的梦境，徒留虚幻与怅惘。

卯初，太常寺的赞礼官带着十二名执事入府。柳青芷跪在灵床西侧，看他们将三牲祭品摆上黑漆供桌。最醒目的位置供着方鎏金铜印，印纽雕着睚眦，是父亲任兵部尚书时的官印。

“姑娘，该进香了。”翠翘双眼红肿得如熟透的桃核，满是悲戚之色，她轻轻捧着三炷线香，移步至柳青芷身旁，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

柳青芷缓缓伸出手，接过线香，指尖不经意间在翠翘手背上轻轻一按，刹那间，一片彻骨的冰凉从指尖传来，仿佛连她的心也被这寒意侵袭。?求,书^帮_ +更-新-最_全*

灵柩前的长明灯，像是感受到了这凝重的氛围，忽然“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柳青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父亲的遗容。

老人的面容平静而安详，宛如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沉睡，可嘴角那道尚未擦拭干净的血痕，却如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刺目而惊心。

她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那日，父亲将虎符用力塞进她手中，掌心传来的温度，炽热而坚定，远比此刻线香所残留的余温更具力量，仿佛要将他未竟的意志传递给她。

就在此时，府门外传来一阵整齐而有节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清晰可闻。

柳青芷的脊背瞬间僵硬如石，手中线香的灰烬，簌簌地落在青砖地上，仿佛是她此刻破碎心情的具象。不必回头，她己然知晓来者何人——那玄甲与佩玉相互撞击所发出的独特声响，整个大祁，唯有一人独有，那便是顾景煜。

“殿下请留步。”老管家那颤抖的声音，隔着屏风悠悠传来，带着几分恭敬与忧虑，“我家小姐正在守孝，按礼制……”

“孤知道。”顾景煜的声音，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带着一丝疲惫与沧桑，幽幽说道，“孤就在院中上炷香。”

紧接着，柳青芷便听见铠甲卸落在地的闷响，那声音仿佛一记重锤，敲在她的心间。

透过素纱屏风，她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影，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到庭院石板前，而后郑重地跪了下去。

今日的顾景煜，并未身着象征尊贵的太子冕服，而是一袭素白深衣，简约之中透着庄重。

然而，腰间那依旧高悬的先帝亲赐龙纹玉佩，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彰显着他监国太子的无上身份。

"孤代父皇祭奠柳公。"

顾景煜的声音比三日前在重华宫时更哑。柳青芷透过垂落的麻布缝隙，看见他着素白深衣的腰间却悬着龙纹玉珏——先帝赐予储君的信物。

他接过三炷线香的动作极稳，可俯身时，她分明瞧见一滴汗珠从他紧绷的下颌跌落，正砸在父亲灵前的长明灯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