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休息哨吹响的瞬间，队伍里大家不约而同地瘫坐在塑胶跑道上。

迷彩服后背湿了小块儿，马尾辫散乱地黏在颈间，明灼在树荫下盘腿坐着，一边听旁边的室友说话，一边仰头灌了几口矿泉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她漫不经心地掏出来，眯着眼看向屏幕——斑驳的树影下，锁屏界面跳出一条微信通知。

【43：今晚有空见一面吗，在7楼东区719。】

明灼的呼吸骤然停滞。

矿泉水瓶从指间滑落，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她盯着那条消息，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一个月了——从大一开学到现在，宋时桑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所有消息石沉大海。而现在，这条消息就这样突兀地跳出来，轻描淡写地像是只是约她去吃冰淇淋。

“计算机系的同学们！休息时间结束了啊——”教官的喊声从远处传来。

明灼猛地站起身。

她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经先一步行动。迷彩胶鞋踩过湿漉漉的矿泉水渍，帽檐下的碎发被迎面而来的热风掀起，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灼灼？”

“你去哪啊？”

“喂，那个女生！”

室友和教官呼喊被甩在身后，她跑得更快了。

迷彩服衣摆飞扬，掠过操场围栏时勾住一根铁丝，“刺啦”一声撕开道口子。明灼顾不上看，首接翻过栏杆，朝着校门方向狂奔。

九月的风裹挟着桂花香扑在脸上，她恍惚想起某年夏天，宋时桑也是这样突然出现在她教室门口，手里晃着两支橘子汽水：“逃课吗小灼老师？”

——

青大附属医院，住院部7楼。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明灼就看到了走廊尽头那个熟悉的身影。

少年靠在719病房门口，身上套着宽松的病号服，左手还挂着留置针，右手举着手机似乎在回消息。他瘦了很多，下颌线条更加锋利，但笑起来时眼尾微弯的弧度一点没变。

明灼站在原地没动。

像是察觉到什么，宋时桑突然抬头。

西目相对的刹那，他明显僵了一下，随后迅速把手机塞进口袋，扬起一个灿烂到夸张的笑容：“哟，小学妹，军训服挺帅啊？”

明灼仍然没动。

宋时桑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他挠了挠头，声音低下来：“……生气了？”

自己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好几个月，任谁都会生气吧，更别说明小灼这只睚眦必报的小猫。

“抱歉，我可以解释。”

消息发出去那刻他预想过很多可能：收到红色感叹号；等到明天也等不到她来；又或是被劈头盖脸地痛骂一顿。

但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一副样子。

无措到看上去有些可怜。

明灼的视线从他苍白的脸色移到手背上的针孔，再到病号服领口露出的心电监护贴片痕迹。她张了张嘴，想说“你这三个月去哪了”，想说“为什么不告而别”，想说“你知道我多担心吗”。

但所有的话涌到喉咙口，却变成了一声哽咽。

宋时桑的表情瞬间慌了：“喂，你别哭啊——”

这句话像打开了什么开关。明灼的视线突然模糊，滚烫的眼泪砸在迷彩服前襟，晕开深绿色的水痕。她胡乱抹了把脸，却越擦越多。

“哎——”宋时桑无奈地笑了，张开手臂，“要抱一下检查吗？货真价实的，刚出厂。”

明灼冲过去的时候差点带翻输液架。她死死抱住他，鼻尖撞在他锁骨上，闻到消毒水混着橘子软糖的味道。宋时桑的手悬在半空停了两秒，终于轻轻落在她发抖的背上。

“骗子。”她声音闷在他肩窝，恍然间明灼想起初中他们刚认识那会儿，第一次合作参加比赛的时候跟别的队伍产生口角，有人要泼饮料过来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挡在自己身前……过往种种在眼前浮现，明灼忽然觉得特别难过和后怕，“……你不会走的，对不对？”

她身上很热，帽子在扑过来抱住自己的那刻被掀翻在地，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无瑕又透亮，额发被汗水打湿，眼睫像淋过雨的鸦羽，整个人脆弱又鲜活。

宋时桑的下巴蹭过她发顶，红了眼眶：“嗯，不会走的。"

他很幸运，战胜了病魔。

“说好一起上青大，说好要一起组队打ACM……还作数吗？”

不怪你半路把我抛下了，但还是希望，以后的路我们还能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