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的梅雨季,锁龙镇被泡在黏腻的水汽里。零点墈书 首发青石板路渗着黑绿色的苔,踩上去能听见“滋啦”的声响,像什么东西在底下磨牙。李承道背着个磨破边角的帆布包,踩着一双露出脚趾的布鞋,鞋底的烂泥甩在月白色道袍下摆上,晕出一朵朵灰黑色的花。
“师父,顾家真会给五块大洋?”林婉儿攥着黄铜镇魂铃,铃身被掌心的汗浸得发亮。她梳着两条油亮的麻花辫,发尾系着红绳,可那双眼睛亮得过分,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帆布包在她肩上晃悠,里面装着桃木剑和一叠黄符,符纸边缘已经被湿气洇得发卷。
李承道往嘴里塞了颗薄荷糖,含糊不清地嘟囔:“顾家是锁龙镇的土皇帝,别说五块,五十块也拿得出来。”他左眼突然跳了跳,那是只比右眼颜色浅三分的眸子,瞳仁边缘泛着淡淡的青,“就是这镇子……邪性得很。”
话音刚落,一阵腥甜的风从巷口卷过来,混着胭脂和腐肉的气味。林婉儿猛地攥紧镇魂铃,铃铛没响,可她手腕上的银镯子却“嗡”地颤了颤——那是她娘留的,据说能避邪。
“在那边!”几个穿短打的汉子从前面岔路冲出来,为首的是个戴铜帽的警员,帽檐下的脸白得像纸。他看见李承道师徒,突然扯开嗓子喊:“顾二少爷死了!在绣楼!被红绸子勒死的!”
李承道的薄荷糖“啪”地掉在地上。他扯了把林婉儿,两人跟着人群往镇东头跑。顾家老宅的朱漆大门敞着,门环上的铜狮子被摸得发亮,可此刻狮子眼里像是渗着血,在阴雨天里泛着诡异的光。
绣楼在老宅最深处,爬满爬山虎的木楼梯踩上去“吱呀”响,像是随时会散架。二楼的雕花窗棂敞开着,风卷着雨丝灌进来,把屋里的血腥味吹得老远。林婉儿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就看见横梁上悬着一缕红绸,红得发黑,末端还滴着水,落在青灰色地砖上,晕出小小的血圈。
“都别动!”赵阳举着枪,枪管上还沾着泥水。他穿件藏青色警服,领口的风纪扣系得死紧,可额角的青筋跳得厉害。看见李承道师徒,他眉头拧成个疙瘩:“你们是干什么的?”
“游方道士,顾家请来看风水的。”李承道掏出张皱巴巴的黄符,在赵阳眼前晃了晃,“听说出了人命?我看这屋里阴气重得很,怕是不干净。”
赵阳冷笑一声,枪口往地上指了指。那里躺着个穿锦缎马褂的男人,脸朝下趴着,后脑勺的头发被血黏成一绺绺。最瘆人的是他脖子上缠着的红绸,那料子摸着滑腻,边缘绣着金线,此刻却深深勒进肉里,红绸缝隙间渗着黑血,像条吃饱了的蛇。
“把他翻过来。”赵阳对旁边的警员说。两个警员哆哆嗦嗦地伸手,刚把尸体翻过来,其中一个突然“哇”地吐了——死者双眼圆睁,眼球上蒙着层白膜,舌头伸得老长,舌尖咬出了血,嘴角却咧着,像是在笑。
林婉儿的镇魂铃突然“叮铃”响了一声。她蹲下身,目光掠过死者紧攥的拳头。那是只保养得极好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可指缝里嵌着些焦黑的纸片。她刚要伸手去碰,赵阳的枪突然指着她的鼻尖:“别破坏现场!”
“赵警官,”林婉儿没抬头,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你看他怀里。”
赵阳这才注意到,死者怀里鼓鼓囊囊的。他示意警员小心地掏出来,是半张烧焦的黄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字,墨迹被血浸透,却依然能看清——“赤金手镯一对”“苏绣嫁衣三件”“翡翠耳环一副”。最底下还有个落款,被烧得只剩个“秀”字。
“是嫁妆清单!”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声音发颤,“是嫁妆鬼!一定是阿秀回来了!”
这话像颗火星扔进了干草堆。人群瞬间炸开,有人开始往后退,踩翻了楼梯口的花盆,陶片碎了一地,露出里面发黑的土。林婉儿趁机凑近尸体,镇魂铃又响了,这次声音更急,铃声震得她手心发麻。她瞥见死者颈后的红绸内侧,绣着朵极小的缠枝莲,针脚歪歪扭扭,像是初学刺绣的人绣的。
“都闭嘴!”赵阳朝天放了一枪,枪声在雨里散得慢,惊飞了檐下的几只蝙蝠。他走到窗边,指着紧闭的木窗:“门窗都是反锁的,从里面插了栓,凶手怎么出去?”他又踢了踢墙角,几粒生锈的铜钱滚了出来,钱眼周围绿得流脓,“这是什么?”
“是压箱钱。”李承道突然开口,他左眼的青色更重了,像是蒙了层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