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温存
后悔是不可能后悔的。
无论一开始说得多么抗拒,真正上手后,封析云反倒表现出了惊人的效率,她不像是个毫无经验的新人,不会总搞不清楚状况,也不会战战兢兢不敢提出意见。即使她对宁夜阁的事务肉眼可见的生疏,但她展现出的那种从容,却也足够叫暗暗观察她的元老们瞠目了。
“封衡以前教过你?”谢老也没忍住,偷摸着问她。
封析云顿了一下。
“没有。”她说,但过了一会儿,却又改了口吻,“不过非要说的话,他在这方面倒也确实是我的老师。”
其实封衡当然没有教过她。
从封衡把她带回宁夜阁的那天起,她在封衡的心里就如靖夜,是一把斩断无尽长夜的妖刀。刀有刀的使命,又何必学着做人呢?
但无论是“穿书”自带技能,还是过去二十年光景里的耳濡目染,都让她或多或少掌握了一点诀窍,而这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封衡。
反正她承的是他的遗泽,再多加一笔也没什么。
“原来当初他从东君那求来你,竟然是为了宁夜阁培养下一任阁主?”谢老恍然大悟。
封析云哽住,“……啊?”
谢老有理有据,“教你如何处理事务丶在你长大后再把属於你的力量还给你,这不正好让你在他身故后陡然崛起,一举成为下一任阁主吗?”
“……啊?”
“可也不太对啊?如果封衡想让你做下一任阁主,之前又何必让你足不出户丶隐匿锋芒呢?还有叶淮晓,为什么要说给你们订亲呢?”谢老又忽然摇摇头,皱眉,“他想让你做阁主,直接栽培你就是了,难道我们还会有意见?”
封析云诚恳点头,“就是啊。”
所以封衡根本就不是想让她做阁主嘛。
谢老你冷静一点!
“我懂了,”谢老豁然开朗,“他这是想磨练你啊!”
“他就是怕你享受了太过优越的条件,太过顺风顺水,难成大器,一不小心就变成了另一个叶淮晓,所以特意把后者拎出来给你做参考,要么你们一起奋斗,要么你引以为鉴。”谢老信誓旦旦,“这就是先苦后甜丶成大器者必先苦其心志的道理,可谓用心良苦。”
“……啊?”
谢老这是给封衡开了多少倍的滤镜啊?
在之前十年里,封衡之所以没有栽培她,甚至口头上给她和叶淮晓订婚,更大可能是在是否利用她完成自己的理想的问题上没有拿定主意——这说明在这十年里,他还有另一个备选方案,直到封衡身死前,才确定那个方案并不可行,最终选择了继续利用她。
再联想到她从过往的片段里所看见的,长着她的脸的狰狞血肉团……封衡的另一个选择,很有可能指向邪神。
“也有可能吧。”封析云含糊地说。
她并不愿意在旁人面前点破封衡这些年的做法,更不打算说出封衡可能和邪神有过合作丶从而让她重生的事。在宁夜阁减损封衡的形象,也等同於毁她自己的威望。
封衡已经死了,而她还活着,比谁都清晰又痛快地活着。
这已经足够了。
无言的寂静在落日馀晖中走到尽头,浅淡的霞光铺在她的身上,晕红了她的侧脸。
谢老叼着烟斗打火,无意中一瞥,不由怔住。
绯红的霞光辉映里,她遥遥地凝视着远方,暖融融的光彩勾勒出她秀丽沈静的眉目,却无端端给人一种冷肃妖异之感。
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竟然忽然变得陌生而遥远了起来。
然而如果让谢老再去回忆封析云过去的样子,无论他怎么回想,好像都只剩下一个模糊丶安静而温顺的影子,看不清眉目,也看不清心事。
真正留下的,只有眼前这个年轻姑娘。
冷肃丶一往无前的宁夜阁现任阁主。
太像了。
下意识地,他脱口而出,“你和封衡果然是父女。”
未几,又只剩下深深的叹息。
封析云诧异地回过头,似乎从来没想过他竟然会这么说。
“——是吗?”她像是把这话来回地琢磨,却又很快微笑了起来,带着一股并不那么在意的笃定,“如果真是这样……其实也不错。”
谢老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这时聂东流忽然从他们身侧的窗外探出半边身子。
“严宗主在等你。”他说。
谢老的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