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可能直到这个时候,李明都还抱有着可以留在这个时代的幻想,期望能够通过自己的身份获得不定型们的支持。这样他就可以留下来,混入不定型的内部,改变不定型们的观念,或者要把自己的不定型身躯当做工具,来收集不定型世界更多的情报。然而当时的不定型们不明白这点吗?每个导师都很明白,它们不愿意直接杀死这个古人,它们也知道在这个人的身上存在罕见的在时间和空间上均呈现出不连续的记忆铳现象,所以它们也一定要用无上明星的门将这个非连续性记忆铳彻底切断。无上明星的门与地球人类的门是不一样的。后者出于人类的需要能够来往,而前者则是全然不受人类的期望统辖。八十个小时后,李明都被押送到了地球的边界。 整整八十个小时中,李明都没有遇到任何其他的不定型,也没有任何不定型来看望他,他也发不出任何的消息。不定型世界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也已经不能知道不定型世界的存在。被投放在想要出去,但门却始终是关紧的。他不停地敲门,传来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门响。不定型在地月系中修建了密密麻麻的站点。地球几乎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阴影们的后头存在着一轮静谧温柔的蓝色明晕。地球的月光穿过了窗户,照在李明都的身上。它拉长了自己的身体,仰着自己的触须,仰望着蔚蓝的弦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它们把我软禁起来,它们把我囚禁了起来!”他自言自语道:“它们先是求我帮他们做一件事情,然后把我关了起来,什么都不允许我做……现在它们想做什么?送走我吗?把我送到其他的时代吗?因为仁慈不肯杀死我,所以现在要送我圆愿吗?”他大笑,眼眶里忍不住地涌出泪水。唇舌在门口回转,听到了这个人的笑与泪,在某个瞬间,他也想打开门,再和李明都聊聊天,然而最终他想起了导师的命令,于是就走开了。这片大得无际的太空中容不下一个人的哭泣。无限的空间中闪烁着在银河与仙女之间流浪的繁星。太空站的边缘变得越来越亮,曙光在天际的尽头出现。于是那个东西,那个怪物,那个屹立不变、那个古老的又是新奇的、那个正正好好是黑色长方体的东西就同样在曙光中出现了。与其说是在十六亿年前被人类放置在这里的,不如说更像是它自己来到了这里。与其说像是一扇门,不如说它更像是一个框。不定型说它是无上明星,而人类却把它叫做历书。它站在人类历史的顶点,用它不详的面容俯瞰着从地球上流出的理想、鲜血、泪水、偏见和死亡。有时,它像是一只眼睛。这只眼睛在偷偷地观看这从古至今四十六亿年的地球的日夜。李明都站在由人砖砌筑的地板上,仿佛在端详着这个老伙计,好像在说——你瞧!我又来到了这里。既存最早的不定型踩在了一个个人砖的一只只眼睛上,向着最后的飞行器走去。人砖不知道踩在他们身上的人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之一,它们只知道它们可以转动着自己仅剩的眼珠,怒视着这个走过的不定型,充满仇恨地想象每一个不定型毁灭、绝望、不得好死的结局。这种仇恨将永不消逝,在它们的染色体一直传递下去,在那贯穿了八十九亿七千三百万人砖的管道中流淌。“为什么他无动于衷?”肥胖的大法官站在高高的台子上不可思议地说道:“他应该感到痛苦,他应该祈求我们对人类的宽恕。”战士和工程师都已经赶赴了前线,留在这里还有唇舌和牵牛。牵牛站在唇舌的旁边呵呵一笑道:“也许他已经绝望了,只一心想要前往自己期盼的天国,不管那个天国是在过去,还是将来,只要是他想要的就可以——就像……十三亿年前那样。”蓝色的火焰从飞行器的底下发出,来自前方的阳光照亮了李明都的周身。太阳正在升起,太空站的黑色轮廓就变得更加显明。他坐在驾驶舱的中央,俯瞰着逐渐消失在自己身后的太空站,还有太空站的透明圆顶下,那站立在看庭中央的不定型们。法官肥硕的身躯占据了最大的空间。它的身上挂着它给自己授予的奖章。它不无恶心地说道:“这样也好,免得历史在现代复活,成为我们的耻辱。”李明都自由地张开了自己的触须,现在已经不是冰冻,也没有了束缚,也没有控制的纳米机器能够强制麻痹他的身躯。他的面庞隐没在耀眼阳光之中,目光看向了比无上明星更远更渺小的太阳,就好像不把无上明星放在眼里似的。这个从六十亿年前开始熊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