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月光下，阴风呼啸着掠过身旁，她怔怔想着心事，竟连反驳都忘记。那个从恢复记忆起，就困扰她至今的问题，她一直逃避着，宁愿自欺欺人也不肯想，不肯面对。

直到……那柄刀，没入颜初的胸膛。

那一刻，就像是天崩地坼，日月无光，心口像是刹那被掏空再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悲伤，映入眼中那万千山河，再也抵不过他温柔一笑。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而今天地如故，他却先走了。直到那一刻她才突然发现，这辈子太长了，没有他的陪伴，哪怕连半刻也太长了。

可是，秦衣呢？她对秦衣，又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莫言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秦衣对她，她对颜初，大概都是一模一样的吧。为什么明明相爱，却要这么难过呢……

清九黯然闭上眼，将所有悲伤软弱全部深藏在心底，却不自觉拉紧了晚凌的衣袖。晚凌微微回头，见她长长睫毛在月光下轻颤着，楚楚动人，另一只手却紧握着腰间断刃。这是个何其矛盾的小姑娘呀，他想。

半晌，他听她轻轻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梦呓：“是啊……明明谁都放不下谁。”唯一可叹的，不过是命运弄人，再也回不去了。他已不是昔年的秦衣，她也不再是那个秦九。那一刀，是他亲手斩断她与他所有的可能。若是他知道，可会后悔么？

“其实啊，从我第一次见到他，我就知道我和他是一样的。”她闭着眼，仿佛忆起无迹崖下那灰暗天空中，恍如神降的金色天光。“或者说，大概我一直，都想要成为他那样的人吧。”

“有足够的坚定改变想要改变之事；有足够的坚强接受无法改变之事；有足够的冷漠掩藏起太深重的孤寂；还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可是……太累了，我拼尽全力，也没有办法像他那样坚强，根本做不到呀……”

“你们都叫他魔教教主，可你们不知道，他是多好的一个人，他只是想让大家活下去，活得更好一点……可是有谁会明白呢，他把所有罪孽都揽到自己身上，只是为了让我们活下去……然后一个人，永远，永远留在那片黑暗中……”

“明明就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哪怕自己永堕劫数，也要护得身边之人不受半点伤害……我也想做这样一个人呀，我想保护你们，保护颜初，也许，还要保护这天下苍生。可是我怕……我怕我一个人留在黑暗，再也没有人理解我，读懂我，陪伴我……那个梦，我做了许多次，太可怕了……”

“所以你说，要是我也走了，他一个人，一定会很难受的吧……我想陪着他，活着也好，死了也罢，我不想让他再一个人……你明白么？就因为我和他一模一样……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落入黑暗，一定也希望有一个人能陪着我。”

“可是啊……你们觉得我水性杨花也好，贪得无厌也罢，我怎么能放得下颜初呢？明明深爱着，又怎么忍心辜负呢？看到秦衣，我就像看到自己，可颜初他，就像我心里的神祇，高高在上不容亵渎……”

“我也想，像他那样长留光明之中，有过深爱之人，也被深深爱着，有宽广的胸怀容纳一切，也有温和的笑可以抚平一切。胸怀苍生，心忧天下，也能够拿起剑保护自己珍稀之人……”

“那就是你们口中的君子吧？可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变成他那样，我的双手已经染满罪孽，我终将堕入黑暗……晚凌师兄，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悲？”泪痕在风中干涸，她小心翼翼地将心剖开，哪怕鲜血淋漓。

晚凌沉默了半晌，轻轻开口：“不……你是个很好的人，真的很温柔，和颜初一样。不要多想，你们会好好的。”

清九缓缓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眸中有神光凛然，似是心意已决。

晚凌微微皱眉道：“你什么都好，就是总将事情闷在心里，一个人担着。”

清九未及开口，忽见身前云海中一花，一个身影蓦地显出，更无丝毫迟滞，刹那间化作一道寒光疾电般斩来！

神色骤然一敛，一霎间便如换了一个人，杀气自她身上烈烈腾起，不待晚凌出手，她已身化流光纵身而起，断刃出手，刹那间与伤重重撞在一处！

强大的灵力激荡间云海顷刻晴霁，两人均是身不由己向后飘飞而去，晚凌紧紧皱眉，剑气四散漫逸，将清九轻轻笼住拉回身边，却见伤反手一斩，强行顿住了身形，却是重重一晃，按住胸口吐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