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衣一分分亮起来的眸光中映出她强掩的痛苦模样。宽大的手掌温和地覆上她额头,泛起暗金色的光芒,在黑暗中分外夺目。
神识渐渐模糊,他唇边带着淡淡笑意,疲惫而宽心。他低低开口:“好……忘了他……永远陪着我。”
“忘了……他……”吗?
这样,也好。
石殿,依然空旷,而冰冷。
寂半跪在地上听候指令,身边却直直立了一人。
低调却奢华的打扮。
稍显宽大的贴身衣袍衬得那人有些瘦弱,纯正的玄色之上描着银纹,袖口领口衣摆处皆着以窄窄银色收拢,束紧,干练轻捷而不失华贵飘逸。长发被高高挽成简单的髻,斜斜用两枚梭镖固定住,垂下的银色流苏是全身唯一多余的物事。足底一双鞋跟足有三寸高,鞋尖处也装了倒钩,哪怕只是安静地站在这里,也静静散发着骇人的杀气。
不问可知,此人绝不是好惹的。腕上紧紧缠上的护臂,手背上锋锐的尖刺,点缀在周身的不起眼却足以致命的小小机关,无不暗示着此人的战斗力。若是动起手来,她未必能胜过这人。
只是那人面容却异样的熟悉。寂打量了她好半晌,她的目光却片刻也未离开过主上,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听从他的指令,仿佛亘古以来就一直这样凝视着他。不会错,只是将那轻纱除下罢了,她确然是……可是,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难道说,主上……
秦衣满意地打量着她,像是打量一件出色的作品。目光停留在她腰间佩刀之上,那柄刀红木刀柄,两尺长的刀身,较之寻常刀刃薄而窄,却更加危险而锋锐,毫无刀鞘的羁绊,就那样悬挂在她腰间,刀如其人,低调而危险。
半晌,秦衣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愉悦:“护法可知,本座将此刀赐予你,所为何事?”
护法紧紧注视着他,并未开口,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说话。
秦衣顿了顿,续道:“寂。”
寂半跪道:“禀主上!是属下办事不力,将火龙胆与两枚四象珠遗留在了祝融池中未曾取回,请主上责罚!”
秦衣凝视着她的眸子,未曾见到半分波动,满意地露出一丝微笑,沉声道:“护法可还需要本座再说一次?”
她倏地屈膝半跪,伏身领命,只吐出一个字:“是!”
秦衣缓步靠近,露出淡淡笑意,将手中轻薄的银质半边覆面扣在了她面上,上下端详了一番,显得甚是满意,拂了拂袖,道:“去吧,寂,你留下。”
身形骤然一空,那处已不再有人,寂怔怔看着那片空气,几乎以为刚才是自己的幻觉。
“落星盟与归鸿城防御如何?”
寂回神禀报道:“清音、昆仑支援已到归鸿城中,长绝、神剑、紫竹也已前往落星盟。唐门已发动情报网络协助寻找……护法大人,蓬莱颜初、昆仑晚凌、紫竹紫芸、长绝傅欣正四处搜寻她的消息。”
秦衣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顿了顿,道:“牵制住几方人马,不必强攻。布下疑阵,不可让他们察觉。”
“是,属下遵命!”寂领了命,却不退下。秦衣微微拂袖,道:“还有何事?”
寂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属下有一言……不知当问不当问。”
秦衣面色一冷,淡淡道:“我说过,多余的话,只能让人变成死人。”寂脸色一白,却听他续道:“罢了,说。”
寂轻轻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道:“主上……费尽千辛万苦才寻回护法大人,为何……却又要……抹去她的记忆?就不觉得可惜吗?”
出乎寂的意料,秦衣面色并未沉下,反倒勾起一丝嘲讽笑意。
“她想要一个借口,本座便给她一个借口,又有何不可?”
寂虽不懂,却知道自己的话已说得够多了,伏身请退:“是。属下告退。”
几乎是同一时刻,万里高空之上。
咯咯怪笑紧紧围绕着那个大不相同的身影。
秦九轻轻按住刀柄,无声地发出警告。
也许是知道她今非昔比,笑声戛然而止,空中骤然浮现出一个俊俏的青年,打着一把折扇,悠悠看向她:“真是有趣啊……果然是你所擅长的把戏,演得连本公子,都差点被你骗过去了呀~”
刀锋无声地划上他的脖子,却只触到一片虚空,他的身形凭空消散,只留下不怀好意的语声,悠悠回荡。
“自欺欺人,真的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