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湾的枪声早己沉寂,运河东岸的青纱帐在夏末的风中起伏,如同无垠的绿色海洋,吞噬了胜利者的踪迹,也掩盖了追踪者的挫败与愤怒。\鸿-特¨晓`税′惘_ *醉′新?璋?结\庚_薪·筷-然而,这场发生在江北偏僻角落的突袭所激起的涟漪,却以惊人的速度震荡着千里之外、云雾缭绕的战时陪都——重庆。
山城依旧笼罩在潮湿闷热的氛围中,轰炸的疮痍与新筑的简陋房舍交织,空气中混杂着汗味、劣质烟草味和一种挥之不去的焦虑。权力,如同无形的巨网,在歌乐山下的官邸、军政部森严的大楼、以及散布各处的派系沙龙里,无声而激烈地角力。陈天和新编旅,这颗骤然闯入棋盘的、带着硝烟与血腥气息的棋子,正搅动着这潭深不见底的政治浑水。
军政部大楼何应钦办公室内,厚重的丝绒窗帘依旧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喧嚣。雪茄的烟雾在昏黄的台灯光线下缓缓升腾,勾勒出他清癯而阴鸷的面容。他面前的桌案上,摊开着两份报告。一份是郑国栋发来的、充满惊恐与控诉的急电,详细描述了柳树湾被袭的“惨状”,极力渲染新编旅的“跋扈”、“劫掠”和“扩张野心”。另一份,则是来自军统局戴笠的密报,内容更为详尽,甚至附上了几张模糊不清的战场照片和一份关于新编旅在睢宁及转移途中“异常举动”的分析。
何应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的目光停留在军统报告中的几行字上:
“…该部(新编旅)战术刁钻,迥异于国军常规,尤擅以弱击强,士气凝聚之法前所未见…其旅长陈天,驭下极严,官兵拥戴,常与士兵同甘共苦,分发缴获…在睢宁期间,设立所谓‘思想工作组’,由一孙姓军官负责,宣讲抗日救国、官兵平等、军民一家等言论,虽未首接涉及异党,然其内核颇有煽动性,易蛊惑人心…其后勤一老卒钱有福,手段奇诡,化腐朽为神奇,维系该部于困顿之中,深得陈天倚重…”
“思想工作组?官兵平等?军民一家?”何应钦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中寒光闪烁。这些词汇,像针一样刺痛了他敏感的神经。这绝非一个普通的黄埔军官、一个旧军队出身的将领会搞的东西!这背后,隐隐透着一种令他极度不安的、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那种强调组织、强调思想、强调与底层打成一片的作风!
威胁!这是比军事割据更可怕的威胁! 如果说陈天拥兵自重、劫掠物资还只是传统军阀的做派,那么这种深入士兵和民众的思想渗透、这种迥异的治军方式,则触及了何应钦,或者说触及了国民政府统治根基最深的恐惧——它可能孕育出一种全新的、更具生命力和破坏力的力量!一种足以瓦解旧有军队体系和社会秩序的力量!联想到陈天那谜一般的崛起和不合常理的战术素养,何应钦心底那份关于“赤色背景”的疑云,瞬间膨胀到了极点。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这是根植于他骨髓里的信条。
他拿起钢笔,在早己准备好的、措辞严厉的“剿匪”命令上,正准备签下那决定数千人生死的名字。+优′品,小~说/枉, ~首`发?笔尖悬停在纸面,一滴浓墨缓缓凝聚。
黄山官邸,云岫楼。
蒋介石站在书房的窗前,眺望着雾锁的山城。他身姿笔挺,穿着朴素的青布长衫,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精明。案头同样放着关于柳树湾和新编旅的报告,内容更为全面,甚至包括了李宗仁为陈天请功的电报、以及第五战区司令部对新编旅在台儿庄战役中关键作用的详细评估。
“辞修(陈诚),你怎么看这个陈天?”蒋介石没有回头,声音低沉。
侍立一旁的陈诚,作为蒋介石最信任的军事幕僚和心腹,深知领袖此刻问话的分量。他斟酌着词句:“校长,陈天此人,确系悍将。台儿庄窑湾一战,其部敢死队百不存三,死战不退,功勋卓著,第五战区上下有目共睹。柳树湾突袭,战术运用灵活,以微小代价获取大量物资,提振了江北低迷的抗战士气,民间反响甚烈。”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蒋介石的背影,继续说道:“然…其行迹确有逾矩之处。脱离睢宁防区,擅启战端,虽目标为日伪,但未奉上命,此风不可长。其在睢宁所为,自行扩编、改制军服、复装弹药、设立宣讲组织…虽为生存所迫,然自成一体之态己显。军政部何部长对此颇为忧虑,认为其有尾大不掉、思想不纯之虞。郑国栋督察组在睢宁亦遭遇强硬顶撞。”
蒋介石缓缓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思想不纯?有何实据?”
“尚无确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