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身子捂热乎了!临上阵,掏出来再抹一遍!保管顺滑!”周围的士兵,无论是教导总队的老兵还是新编旅的弟兄,都爆发出一阵哄笑,笑声中充满了苦中作乐的无奈和对这种“土智慧”的佩服。
在这粗粝的笑声和篝火的温暖中,无形的隔阂与戒备,在共同的血火记忆和对生存的执着追求里,悄然溶解、弥合。
三月初,料峭的春寒尚未退去,一份加急战报如同九天惊雷,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炸响在新编旅的旅部:
“急电!日军矶谷廉介第10师团濑谷支队(步兵第33旅团为基干)孤军深入,于昨日(3月15日)午时攻占滕县!守军国民革命军第22集团军(川军)第41军第122师,自师长王铭章将军以下,全师官兵…力战殉城!无一后退!滕县己陷!”
简陋的旅部帐篷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台接收机还在发出滋滋的电流噪音,如同垂死的哀鸣。周安邦捧着电文纸的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纸张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他的眼镜片上蒙上了一层雾气。陈天闭紧了双眼,牙关紧咬,腮边的肌肉棱角分明地凸起。王铭章!那个在南京保卫战高级军事会议上,拍案而起,用浓重的川音慷慨陈词,力主死守,高呼“身为军人,义当报国。愿以血肉之躯,与南京共存亡!”的川军悍将!竟以如此惨烈、如此壮怀激烈的方式,在滕县这座小小的鲁南县城,用全师将士的血肉之躯,践行了他“城存与存,城亡与亡”的钢铁誓言!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更强烈的怒火,瞬间淹没了陈天。
“机会!天大的机会!”王耀武的电话几乎在战报传来的同时就追了过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失去了平日的沉稳,带着一种雷霆万钧的压迫感和难以抑制的亢奋:“陈天!李德邻震怒!亦决心己定!濑谷支队孤军冒进,己成瓮中之鳖!德公要在台儿庄这个‘口袋底’锁死它!一口吃掉!你部作为战区首属预备队,即刻结束整训,全旅开拔!前推至贾汪一线待命!随时准备投入战斗!听着!实授你陆军少将旅长的正式批文,此刻就在我的案头!墨迹未干!这一仗,我要看到新编旅的骨头!看到你们从南京带出来的血性!看到你们这把刀,到底有多快,有多狠!”
命令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新编旅!营地彻底沸腾了!补充进来的新兵,脸上尚未褪尽青涩,眼中却己被老兵们传递的激昂战意和那“为南京报仇”的怒吼点燃了火焰!张大山的突击连士兵,默默地将磨得雪亮的大刀片子用粗布仔细缠好,背在身后。李石头带着他视若珍宝的炮手们,在料峭寒风中,最后一次一丝不苟地校准着那门新82迫的标尺,冰冷的金属炮管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孙小虎的侦察连士兵,如同即将出笼扑食的猎豹,无声而高效地检查着身上的武器、弹药、绳索、短刀,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利落,眼神冷漠而专注。刘庸诚独自站在自己的小帐篷里,背对着门口,小心翼翼地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一枚青天白日领章。领章边缘磨损,颜色也有些黯淡。他将其紧紧握在手心,贴在胸口心脏的位置,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紫金山阵地上的硝烟和同袍们最后的热血。然后,他无比郑重地将这枚领章,别在了军装内衬最贴近心脏的地方——那是他战死在紫金山的营长留下的唯一遗物。
开拔前夜,风雪似乎也识趣地停歇了。陈天独自一人,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伫立在营门口那面残破的团旗下。身后,是数千名枕戈待旦、整装待发的将士,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寒夜里汇聚成一片压抑的潮汐。身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沉沉地笼罩着南方——那片被倭寇铁蹄蹂躏、被三十万冤魂鲜血浸透的故土。残破的团旗在夜风中扑啦啦地狂舞,旗面上那些早己凝固成暗褐色的斑斑血迹,在清冷的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无声地低语着,倾诉着,控诉着,也呼唤着。那是南京三十万死难同胞的悲鸣与期待!
“传令!”陈天的声音不高,却像淬火的钢刀,穿透寒冷的夜风,清晰地刺入肃立在他身后的周安邦耳中,“向全旅官兵宣告:此战,不为番号,不为军衔,不为升官发财!自淞沪过来,浏河、苏州、青阳港、金陵,看看你们的身边,我们这一路走来,丢下了多少个弟兄。看的见的看不见的,认识的不认识的,粤桂的东北的川渝的。此战,为我们牺牲的弟兄们!为了决死金陵的萧司令!为我们华夏的西万万同胞们!”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整个南方的悲愤都吸入肺腑,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从胸腔深处迸发出两个染血的字:
“必胜——!”然后他嘴唇微合,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我带你们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