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注意到——除了乔治——国王乔治六世迅速转身抹眼的动作,以及那滴落在王室蓝制服上的水渍。
授勋仪式后的香槟会上,乔治亲王倚着巴洛克栏杆,目光扫过庭院里笨拙捧着酒杯的伤兵们。他手中的威士忌丝毫未动——自从在野战医院见过酒精中毒的伤员,他便再未碰过烈酒。
“精彩表演。”埃德蒙·克劳福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蛇纹石手杖敲击着地面,“不过《伤残军人保障法案》下周还是会进入二读辩论。”
亲王转动酒杯,让阳光透过琥珀色酒液在对方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听说令郎在首布罗陀司令部?舒适的参谋职位。”
手杖突然打滑。财政大臣没料到亲王会提及自己逃避兵役的儿子。
“议会不是战壕,殿下。”他压低声音,髭须下的嘴唇扭曲着,“在这里,贵族院的投票比维多利亚十字勋章管用。”
乔治从内袋掏出一份电报。纸张边缘的“绝密”字样让埃德蒙瞳孔骤缩。
“真遗憾,”亲王用谈论天气的语气说,“您女婿指挥的运输船队昨天被U艇击沉了……幸好全体船员被加拿大驱逐舰救起。”
香槟杯从财政大臣手中滑落,在花岗岩上炸开晶莹的碎片。乔治弯腰拾起最大的一片,轻轻放在对方镀金餐盘边缘:
“在海军,我们称这种玻璃为‘寡妇之泪’。”
玛丽王太后用象牙扇骨敲击水晶吊灯的声音,让两百人的谈话戛然而止。老太太站在大厅中央,像艘古老的战列舰驶入现代舰队。
“乔治。”她呼唤儿子的方式仿佛回到1896年的育儿室。
当亲王走近时,王太后突然摘下自己颈间的珍珠项链——那串维多利亚女王传下来的至宝,每一颗珍珠都见证过滑铁卢战役。
在全场倒吸冷气声中,老太太将它戴在了哈德森中士妻子瘦削的脖子上。
“照顾好我们的英雄。”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军需大臣手中的预算草案飘落在地。
这是教科书级的政治暗示。
当晚,白厅所有办公室都在加班修订抚恤金标准,而《伦敦公报》己经排好新标题:
《王太后的珍珠:不列颠终于学会珍视它的战士》
授勋仪式结束后,乔治亲王独自走向白金汉宫后花园的僻静角落。夕阳将玫瑰丛染成血色,而他只是沉默地站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蒙斯星章。
“您今天让整个伦敦落泪了,殿下。”
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乔治转身,看到伊丽莎白·蒙巴顿——路易斯·蒙巴顿勋爵的侄女,也是战时护士总署的负责人——正站在玫瑰丛旁,月光般的银发挽在脑后,深蓝色的眼睛如宁静的海。
“蒙巴顿小姐。”他微微颔首,“我以为您今天在圣托马斯医院值班。”
“我请假了。”她走近一步,目光落在他胸前的旧勋章上,“为了亲眼看看‘不列颠之盾’的授勋仪式。”
乔治苦笑:“盾牌注定伤痕累累。”
伊丽莎白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抬手,指尖触碰他军装袖口上那道未能洗净的血迹。
“您知道吗?”她低声道,“在护士站,我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一位军官的制服上有洗不掉的血迹,我们会特意不去洗净它。”
“为什么?”
“因为那代表他亲手救过自己的士兵。”她的手指缓缓收回,却在他的袖口留下一丝温度,“而这样的军官……值得被记住。”
乔治凝视着她,突然意识到——这是战争爆发以来,第一次有人不是为了“亲王”的头衔,而是为了“乔治”本身而靠近他。
“伊丽莎白。”他第一次首呼她的名字,“如果……我是说如果,战争结束后……”
“我会等。”她打断他,声音轻却坚定,“无论多久。”
暮色中,教堂钟声遥遥传来。乔治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午夜钟声响起时,王太后寝宫的灯仍亮着。老太太正用天鹅绒擦拭那串传奇珍珠——她傍晚时派人从中士妻子脖子上悄悄赎了回来。
“母亲不该拿传家宝冒险。”乔治站在门口,手里捧着重新装满的勋章匣。
“傻孩子。”玛丽王太后将珍珠放回保险箱,钥匙转动声像步枪上膛,“真正的传家宝是你今天在授勋厅种下的东西。”
她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捏住儿子下巴:“知道为什么是盾牌吗?因为盾会传给下一代。”
窗外,最后一辆载着伤兵的救护车驶向圣托马斯医院。车厢里,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