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几乎无法呼吸。
然而,陈谦的脸上,依旧平静如深潭之水,不见一丝波澜。
他耐心地等所有人都发表完意见,将所有的疑虑和焦灼都倾倒出来后,才缓缓起身。
他走到房间中央那块巨大的白板前,拿起一支蓝色的马克笔。
他在“高卫国”那三个字下面,没有写下任何行动方案,而是重重地画下了另一个巨大、醒目的问号。
“各位,”陈谦转过身,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足以穿透人心的力量,“你们刚才的分析,都很有道理。但你们都犯了一个同样的错误,你们只看到了他作为江钢书记的政治身份和公共责任,却没有看到他作为一个人的挣扎与痛苦。”
他的目光逐一扫过李瑞、潘小凡、宁雪和周毅的脸,仿佛要将他的思想,首接烙印进他们的脑海里。
“他是一个父亲,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未来的女婿——苏凡,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意外身亡的无助父亲。”
“他是一个丈夫,一个无法向妻子解释这一切背后隐情的男人。”
“他更是一个兄长,一个曾经与几十万江钢子弟兵并肩作战、亲如手足,最后却不得不亲手埋葬他们前途与希望的战败元帅。”
陈谦的声音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深沉:“这些身份,这些情感的烙印,才是他内心深处最柔软、最脆弱,也最痛苦的地方。你们看到的,是他用二十年的孤独和强硬,为自己打造的一副密不透风的政治铠甲。而我要做的,就是找到这副铠甲上,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那道——情感裂缝。”
他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位年轻的领导。
他所看到的,是他们这些精于计算的精英们,所完全忽略的维度。
“所以,”陈谦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容里有猎人的锐利,也有一种悲天悯人的复杂,“我们之所以要先解开他的心结,目的从来不是为了感化他,更不是指望他良心发现。”
“而是要在他心防最严密、最坚固的地方,找到那道裂缝。”
“然后,”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光芒,“再用我们自己的真诚,化作一把最锋利的人心之刃,将它彻底撕开!让他所有的防备、所有的伪装,都在人性的真实面前,轰然倒塌!”
“到那个时候,他才会真正地、平等地,和我们坐下来谈。不是作为江钢的书记,而是作为一个走投无路的父亲,一个背负了二十年秘密的男人。”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李瑞和潘小凡等人的脑海中炸响。
他们终于明白了陈谦的真实意图。
这不是一次温情脉脉的心理辅导,而是一场首捣黄龙、攻心为上的、更高维度的心理战。
“所以,”陈谦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不容置疑的权威,“我们今天的第一项工作,不是继续在这里推演模型,也不是去写那份看似完美的商业计划书。”
他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锁定了所有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而是立刻,马上,脱下我们这身干部的皮,以最普通、最谦卑的姿态,去那片被遗忘的废墟。”
“去为那些在黑暗中沉默的、孤独的、被时代碾碎的江钢灵魂们,开一家——深夜,食堂。”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开一家食堂?用这种近乎行为艺术的方式,去执行一项关系到数百亿国资和数十万人未来的政治任务?
这听起来是何等的天方夜谭。
但这一次,没有人再提出质疑。
看着陈谦那双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睛,李瑞、潘小凡、宁雪心中所有的困惑、质疑和荒谬感,最终都化为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对更高维度智慧的敬畏,以及绝对的服从。
他们知道,一场前所未有的战役,即将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