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在烈日下依旧散发着圣洁的光。灰布军装的战士们穿梭忙碌，汗水浸透了后背，不断地将新的“白布包”卸下、划开。排队的灾民脸上，不再是绝望的灰败，而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种被巨大恩惠砸中的、不知所措的感激。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心酸和希望，在他干涸己久的心田里疯狂滋长。

“爷爷……白米……”小孙子扯着他的衣角，眼巴巴地盯着布袋，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嗯！白米！回家！爷爷给你熬粥！稠稠的！”王老栓用力抱紧了怀里的布袋，仿佛抱着整个世界的希望，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

雨水带来的凉意和生机，粮站里堆积如山的“仙米”……消息像长了翅膀，乘着夏日燥热的风，疯狂地掠过龟裂的平原，钻过被鬼子炮火摧残的残垣断壁，吹进每一个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村庄和城镇。

“听说了吗？北边！八路的地界！下雨了！”

“何止下雨！人家有粮！白花花的大米！管够！不要钱！”

“真的假的？这年头还有管够的粮？”

“千真万确！我二舅姥爷家隔壁的王老三，拖家带口跑过去了！回信了！说亲眼看见的！那米，雪白雪白，装在透亮的袋子里！八路还给盐！”

“老天爷开眼啊……八路……八路是救星啊！”

窃窃私语在茶馆残破的角落响起，在田埂地头疲惫的喘息间传递，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绝望的叹息中发酵。一双双原本麻木、浑浊的眼睛里，开始闪烁起微弱却执拗的光芒。一种无声的默契，在饱受蹂躏的土地上悄然形成。

豫东，一个刚被鬼子扫荡过、余烬未熄的小县城。

枪声像爆豆般在狭窄、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的巷子里炸响。一小队被主力击溃的鬼子残兵，如同受伤的疯狗，凭借着几挺歪把子机枪和掷弹筒，龟缩在县城中心几栋相对坚固的青砖大宅院里，负隅顽抗。砖墙被打得碎屑纷飞，木制的门窗千疮百孔。

八路军的一个尖刀排被这顽固的火力点死死钉在两条街外。带队的排长姓李，是个精悍的陕北汉子，此刻正紧贴着一堵被炸塌了半边的土墙后，灰布军帽的帽檐被子弹掀飞了一块，脸上沾满烟灰和汗水混合的黑泥。

“排长！鬼子火力太猛！冲了两次了！狗日的机枪位置刁钻！”一个脸上带血的班长匍匐着爬过来，喘着粗气吼道。

李排长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百十米外那栋两层小楼。鬼子的机枪就架在二楼那个临街的窗户后面，火舌喷吐，压得战士们根本抬不起头。强攻，伤亡太大。

就在他焦灼地思考着如何拔掉这颗钉子时，旁边的断墙后，突然探出半张脸。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瘦得脱了形的老汉，脸上全是惊恐，但眼神却异常急切。他不敢出声，只是拼命地、急促地用手指着一个方向——那栋小楼侧面一条极其狭窄、堆满瓦砾的、几乎被忽略的死胡同！

李排长心头猛地一跳！他顺着老汉指的方向仔细看去。那条死胡同的尽头，似乎紧挨着小楼的后墙根，墙根下还歪倒着一个巨大的、早己干涸破裂的水缸！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瞬间闪过他的脑海——或许可以从那里抵近爆破！

老汉见排长似乎明白了，立刻缩回了脑袋，消失在断墙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爆破组！”李排长毫不犹豫，压低声音吼道，“看到那条死胡同没？还有那个破缸！给我摸过去！炸他狗日的后墙根！”

“是！”两个背着炸药包的战士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借着残垣断壁的掩护，如同两道灰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向那条死胡同潜去。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几个鬼子依托着一个半塌的磨坊，用步枪精准地封锁着一条主巷。八路军的几次试探性冲锋都被打了回来。

巷口拐角处，一个年轻的八路军战士背靠着冰冷的砖墙，急促地喘息着，子弹啾啾地打在他头顶的墙砖上，溅起碎石。他正焦急地寻找着能压制磨坊火力的射击点。

突然，他旁边那扇紧闭的、布满弹孔的破旧木门，“吱呀”一声，极其轻微地开了一条缝。一只枯瘦、沾满泥污的小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指甲缝里全是黑泥。那小手没有指向磨坊，而是指向了磨坊侧面不远处、一堆看似随意堆放的柴禾垛！

战士一愣，顺着那只小手的方向望去。柴禾垛的位置……似乎正好能避开磨坊正面的火力，形成一个绝佳的侧射角度！

门缝里的手迅速缩了回去，木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仿佛只是被风吹动了一下。

战士眼中精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