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也跪在泥泞里,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头发往下淌。他不再看天,而是死死盯着脚下。浑浊的雨水正迅速填满那道他曾用手指抠过的裂缝,很快,裂缝消失了,变成了一片小小的、浑浊的水洼。他颤抖着伸出粗糙的手,捧起一捧带着泥浆的雨水,凑到嘴边,小心翼翼地、无比珍惜地喝了一口。冰凉的泥水划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种近乎神圣的慰藉。
土坡上,几门临时架设的高射炮炮管还带着射击后的余温,在雨幕中蒸腾着淡淡的白气。几个八路军炮兵战士正忙着给炮管盖上防雨布,雨水顺着他们灰布军帽的帽檐成串滴落,军装早己湿透紧贴在身上,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疲惫交织的笑容。
“连长!成了!你看下面!”一个年轻的战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着山下陷入狂欢的村庄,声音激动得发颤。
被称作连长的汉子,方正的脸膛被雨水冲刷得发亮,他看着山下雨中欢呼雀跃、对着他们方向跪拜的人群,眼神复杂。他用力拍了拍年轻战士湿漉漉的肩膀,声音在雨声中依旧洪亮:“成了就好!成了就好!赶紧收拾!这雨,是林同志用‘金疙瘩’换来的!一滴都金贵!下一站,马家集!那边的地,裂得能跑马了!”
雨水冲刷着中原大地,也冲刷着人心。而当王老栓揣着最后一点希望,跟着人流,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几十里泥泞土路,来到县城边那座被重兵把守的巨大院子——八路军设立的“赈灾粮站”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石化,大脑一片空白。
人山人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排成了几条蜿蜒的长龙,从粮站门口一首延伸到远处的土路尽头,沉默而有序。但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是粮站里面,那堆积如山的……粮食!
那不是他熟悉的、装在麻袋里、沾着泥土的麦子或谷子。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方方正正的白色“布袋子”(真空包装袋),在六月毒辣的日头下(雨己短暂停歇),反射着刺眼而奇异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光泽。透过那透明的部分,可以看到里面是雪一样白、颗粒均匀得不可思议的大米!像一座座微型的、纯净的雪山,在灼热的空气中散发着一种近乎圣洁的光芒。
“这……这是米?仙米?”王老栓身边一个老汉喃喃自语,使劲揉着眼睛。
粮站门口,几个同样穿着灰布军装、但臂膀明显更粗壮的八路军战士,正合力将一个巨大的、同样方方正正的“白布包”从一辆蒙着厚帆布的卡车上卸下来。“哐当”一声闷响,那沉重的包裹砸在临时铺就的木板上。一个年轻的战士拿起一把刺刀,动作麻利地划开那坚韧得不可思议的“白布”。刺啦一声,雪白晶莹的大米如同瀑布般倾泻而出,瞬间堆起一座小小的米山!那米粒饱满圆润,在阳光下泛着玉色的光泽,没有一粒秕谷,没有一丝杂质,干净得令人心颤。·兰!兰′文-学¨ ,嶵/欣\漳`劫¨埂,欣.筷~
“乡亲们!不要挤!排好队!登记领粮!大人一天一斤,孩子减半!管够!”一个干部模样的人站在高处,手里拿着铁皮喇叭,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是咱们的队伍!是林同志从……从海外弄回来的救命粮!党和八路军,不能看着咱们老百姓饿死!”
“管够”两个字,像带着魔力,瞬间点燃了死寂的人群。压抑的啜泣声、哽咽声、难以置信的惊呼声此起彼伏。王老栓死死攥着手里那个破旧的、打满补丁的布袋,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腔子。他看着那雪白的大米,喉咙里堵得难受。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多、如此精白的粮食!这真是给人吃的吗?
轮到王老栓了。他颤巍巍地把布袋递过去。负责称粮的是个满脸憨厚的年轻战士,他看了一眼登记册,又看看王老栓身后跟着的、同样瘦骨嶙峋的小孙子,二话不说,拿起一个巨大的木勺,舀起满满一勺晶莹剔透的大米,哗啦一声倒进王老栓的布袋里。沉甸甸的分量,压得王老栓手臂一沉。
“老伯,拿好!不够再来!后面还有!”战士的声音很朴实,顺手又拿起一个同样雪白的小袋子塞给王老栓,“这是盐!拿回去!”
王老栓抱着沉甸甸的布袋,看着里面那堆雪白得晃眼的米粒,又看看手里那个印着奇怪蓝色花纹的小盐袋,老泪再也控制不住,滚滚而下。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感谢的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对着那年轻的战士,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他那被岁月和苦难压弯的脊梁。
战士连忙扶住他:“老伯,使不得!使不得!快回家!给娃熬点米汤!稠点!”
王老栓抱着粮袋,一步一挪地走出粮站。他忍不住回头望去。粮站里,那堆积如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