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头盔递给她,迫不及待敲开办公室的门,他需要换一套无菌服,才能去见他的母亲。
阮星月让护士先走, 她陪陆浮川在试衣间换衣服。
隔着一道试衣帘,陆浮川的声音听不真切,听起来闷闷的。
“你说,这六年,她有没有想我?”
“有。”阮星月回答得又快又坚定,“教授常提起你,师母的手指会回应。”
眼泪会从眼角滑出。
这个不用告诉他。
“……我很想她。”
他的语气刻意放得轻飘飘,阮星月听得心中酸涩。
轻轻推开病房门,他第一眼就落在靠窗的床上。
她静静躺着,头发比记忆里更白了些,陷在柔软的枕头上,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残叶。
呼吸机规律地起伏,发出轻微的嗡鸣,这声音成了这二十年里,她唯一的“呼吸”。
他走过去,在床边的椅子坐下。
指尖悬在她手背上,隔着无菌手套,那片皮肤凉得像浸在冰水里,指节因为长期卧床有些变形。
“妈,”他一开口,声音像是被岁月狠狠揉搓过,带着砂石般的粗糙质地,“我、我回来了。
每个字从他那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都拖着破碎又沉重的尾音,像老旧风箱发出的喘息,带着难以言说的思念与悲伤。
没有回应。
她的眼睛闭着,睫毛稀疏,像蝶翼停驻,却再也不会扇动。
她瘦得脱了形,被子下的身体单薄得像一片羽毛,仿佛轻轻一碰就会飘走。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不是撕心裂肺的痛,是钝钝的,带着漫长时光沉淀下来的无力和无助。
……
走出疗养院,陆浮川没有上车。
他站在车头,突然全身泄力地倚靠车头。
蓝色外卖工装裤瞬间染上灰尘。
他不管不顾,就那么半坐半靠在车头,长腿屈起,脚跟着地,鞋跟蹭着柏油路面,磨出细碎的声响,像他心里翻涌的情绪,没个落脚处。
路灯的光从他背后漫过来,把他的影子钉在车身上,又瘦又长,抖都不抖一下。
他仰着头,喉结滚了滚,视线却没焦点,就那么散散地落在远处的霓虹里,那些光明明灭灭,映在他眼里,倒像是浸了水的碎玻璃,亮得发涩。
“我妈不生下我就好了。”
声音低得像被风刮过的纸片,飘在空气里,没等落地就散了。
他抬手抹了把脸,随手摘掉眼镜,A市夜景模糊的同时,眼眶热到滚烫。
“她为了生下我才躺那的。”
眼镜滑落在地,他揉了揉眉头,嘴角苦笑,出口带了点气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我的生日,成了她的遇难日。”
城市的喧嚣只剩下远处的灯红酒绿,疗养院外的夜是被声音撑起来的。
虫鸣鸟叫。
风从树缝里钻过去,叶尖儿“沙沙”地响。
哽咽声被风吹散了。
他就那么靠着,后背抵着冰凉的车身,像块被遗弃在路边的石头。
连悲伤都透着股沉甸甸的钝劲儿,砸在心里,疼得发闷,却喊不出声。
阮星月站在后面,迟迟没有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