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
那声音穿过长廊,踩过青砖,沉稳、克制,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急促。
林观潮低垂的眼睫猛地颤了颤。
这个脚步声,她认得。
是钟云。
门很快被推开。凛冽的北风和来人一同卷入。
钟云单膝跪在门槛外,黑衣肃杀,眉目低垂。
“儿子钟云,拜见干爹。”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仿佛从未离开过,也从未认识过站在凌冶世身侧的林观潮。
林观潮的手微微一顿,墨汁溅出一滴,落在她雪白的袖口上,像一滴凝固的血,也像终于尘埃落定的思念。
他回来了。
他终于回来了。
他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但很快,林观潮又低垂下眼睫,继续研墨。她的手腕稳得惊人,仿佛方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凌冶世放下书卷,目光在钟云身上扫过,唇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
“起来吧。”
钟云起身,却仍低着头,姿态恭谨如一把归鞘的刀。
凌冶世轻笑一声,从案旁取出一柄长剑,剑鞘漆黑,鞘口缠着暗金色的纹路。
“赏你的。”他随手一抛,“据说削铁如泥,配你正好。”
钟云稳稳接住,单膝再次跪下:“谢干爹。”
全程,他没有看林观潮一眼,仿佛她只是这书房里的一件摆设。
凌冶世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扶手,目光隐隐在两人之间游移。
钟云的恭顺让他满意。
林观潮的对钟云的视若无物更让他愉悦。
“北疆情况如何?”他漫不经心地问。
钟云声音平稳:“叛徒己肃清,商道畅通。”
“嗯。”凌冶世点头,“钟云,你这趟差事办得不错,今晚留下用饭。”
钟云低头:“是。”
凌冶世笑了,忽然侧眸看向林观潮:“盈盈,茶凉了。”
他口中“盈盈”二字咬得极轻,像蛇信舔过耳垂。
林观潮指尖一颤,放下墨块,低头去端茶盏。
茶是君山银针,在青瓷盏里泛着冷光。她的手很稳,可茶水却微微晃了一下,荡出一圈涟漪。
凌冶世伸手拿过她手中的茶盏:“不必,你先下去吧,我有话同钟云说。”
他轻轻放下茶盏,瓷底碰在案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叮”。
林观潮于是安静地退出书房,廊下初冬的风很快裹着寒意钻进衣领,却吹不散胸口蔓延的闷。
——她以为钟云和她生疏了。
那些共同度过的日夜,似乎都成了被刻意遗忘的过往。
她伤心,却还是理解他。在凌冶世的眼皮底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可就在轻轻合上门扉转身离去的瞬间,她不经意瞥见了钟云的眼神。
他垂首立在凌冶世面前,姿态恭顺如常,可当凌冶世低头翻阅文书时,他的目光却像燎原的火,倏地追向她的背影。
那一眼烫得她指尖发麻,分明藏着千言万语,是担忧,是歉疚,更是隐秘的热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