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他为了确认这个事实,花费了不少的精力。
林观潮心头涌上一阵酸楚。她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
林观潮放轻声音,像在哄一个受惊的孩子:"好吧,我是盈盈。那你呢?我猜你叫钟云,对吗?"
少年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处还带着未愈的伤痕。
“是,钟云。”少年开口。
林观潮笑了:“钟云,谢谢你救了我。”
钟云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像是水面被石子击中,泛起细微的涟漪。
他垂下眼睛,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只是没有杀掉你。”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林观潮心里。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触碰少年手臂上的绷带,又在半途停住:"你疼吗?"她轻声问,"如果当时你杀了我,是不是就不会受罚了?"
钟云愣住了。
他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然后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像是对林观潮的这句话接受无能。
“……我不知道。”他最终说。
少年杀手奉主之命,作为沉默的第三方前往灭门惨案的现场,他的主人给他下达的命令是:把那一个人带回来;至于其他人,格杀勿论。
可由于种种客观原因,他没有做到前半句;又因为某种现在仍然未知的主观原因,他也没有做到后半句。
也许在做出这样的选择的时候,他己经明确了自己可能的结局。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或许,他己经被驯化得连“选择”都变得陌生了。林观潮看着这个被剥夺了自我认知的少年,心里叹了口气。
她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像是接受了一个无解的答案。
"我明白了。"她最终只是这样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钟云怔怔地看着她,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唯有指尖微微颤动,泄露了一丝不属于杀手的无措。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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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云正要转身离开时,林观潮的肚子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在寂静的房间里,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她下意识捂住腹部,抿了抿唇——饥饿感从醒来时就一首纠缠着她,但她没开口讨要食物。
钟云听见了那声响,他僵在原地,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少年的手在腰间布囊上犹豫地摩挲了几下。最终他还是沉默地解开了腰间的布囊,从中掏出一个粗布包着的窝头,递到她面前。
"给。"他将油纸包递过去,声音依旧平淡,但指尖却微微发颤。
窝头干硬发黄,边缘甚至有些发黑,显然是最劣等的粗粮做的。钟云的手指微微发僵,像是怕她嫌弃,却又固执地不肯收回手。
林观潮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钟云避开她的目光,声音低沉:“……只有这个。”
他的语气依旧冷淡,可眼睛却无意识地看着着窝头粗糙的表面,像是想要用目光擦掉那些难看的黑斑。
——他本可以不给的。
杀手不需要关心囚徒的死活,更不需要因为食物低劣而感到难堪。
可他还是给了。
林观潮接过窝头,指尖触到钟云的手。冰凉,粗糙,带着常年握刀留下的茧。
她低头咬了一口。
窝头又干又硬,咽下去时刮得干涸的喉咙生疼,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大概是钟云身上的。
但她没停,一口一口,认真地吃完。
钟云站在原地,背脊绷得笔首,像一柄出鞘的刀,锋利而沉默。
林观潮咽下最后一口,抬头看他:“谢谢你。谢谢你,钟云。”
少年杀手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而后他快步走向门的方向。
他才发现,自己在这里待了太长的时间。他都快忘了,自己本来只是奉命来向她传信,根本不需要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