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印着“内部”字样的厚厚资料，“纸上谈兵，标点符号再漂亮，上了真战场，也顶不住一颗子弹。”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带上了一丝近乎冷酷的锋利，“演习场上那股子敢抱着炸药包玩命的疯劲儿呢？被这身皮……还有这堆纸，磨没了？”

字字如刀，首指核心！

林卫国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演习场上那绝望的冲锋、冰冷的刀锋、震耳欲聋的爆炸……与眼前这慵懒身影口中吐出的冰冷嘲讽疯狂重叠！一股强烈的血气首冲头顶，几乎要冲破那强行维持的沉静堤坝！他握着资料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指甲深深掐进硬质的封面里，留下清晰的印痕。另一只手中的旧搪瓷缸，冰冷的瓷壁紧贴掌心，传递着许三多执拗的坚守，像一块小小的、沉重的压舱石。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这一次，吸气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晰可闻。他强迫自己将翻涌的血气压回胸腔，目光死死锁住阴影中那双如同毒蛇般冰冷的眼睛。那目光里的审视、玩味，甚至那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要将他彻底点燃的挑衅，都清晰地映在他的眼底。

“报告首长。”林卫国的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也更加稳定，如同拉开的强弓绷紧的弦，蕴含着沛然的力量，“疯劲儿还在。只是……”他微微昂起头，下颌绷紧，眼神里燃烧起一种近乎实质的锐利火焰，“……学会了往哪里使！往哪里炸！”他猛地将手中的研讨资料向前递出寸许，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力度，“这堆纸，不是挡子弹的盾牌，是找子弹眼睛的望远镜！是算准了往敌人心窝子里塞炸药包的引信图！”

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珠砸在图书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铿锵的回响！

阴影里，袁朗叼着烟的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彻底凝固了。随即，那笑意如同冰面裂开，迅速扩大、加深，最终化为一个极其真实、甚至带着点畅快意味的笑容！他不再慵懒地倚着柱子，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眯起的眼睛里，锐利的光芒如同出鞘的匕首，再无遮掩！他深深地看了林卫国一眼，那目光里的玩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带着灼热温度的审视和……一丝毫不掩饰的激赏！

“好！”袁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穿透力，短促、有力，如同子弹上膛的咔哒声！他猛地抬手，不是指向林卫国，而是指向图书馆巨大的玻璃穹顶之外，指向那片笼罩在深秋暮色中的、如同钢铁丛林般的校园，声音斩钉截铁：

“记住你这话！小子！”他上前一步，瞬间从阴影踏入光线边缘，那张线条硬朗、带着风霜刻痕的脸清晰地暴露在林卫国眼前，眼神灼灼逼人，“这地方，是熔炉！把你那点疯劲儿，把你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野路子，把你在这堆故纸堆里熬出来的浆糊……”他手指点了点林卫国手中的资料，又猛地指向林卫国的心口，“……都给我扔进去！烧！狠狠地烧！熬！往死里熬！”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更像是一种狂热的煽动：

“熬成钢水！熬成能砸穿敌人脑壳的炮弹！熬成能在雪山顶上点着引信的雷管！熬成……”他目光如电，死死钉在林卫国眼中那簇被彻底点燃的火焰上，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狂野的弧度，“……能在老A那口锅里，不沉底、不炸膛的硬骨头！”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毫无预兆地、赤裸裸地劈开了图书馆沉重的寂静！也狠狠劈在林卫国紧绷的心弦之上！

林卫国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瞳孔瞬间收缩到极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血液奔涌的轰鸣声瞬间淹没了周围的一切！演习场上袁朗如同鬼魅的身影、高城指挥所里高效冷硬的氛围、许三多孤独的坚守、成才的沉淀、伍六一的憋屈与不屈……无数画面碎片被这两个字粗暴地串联、点燃！一股混杂着巨大震惊、狂热血气和强烈预感的灼热洪流，猛地冲垮了他所有的堤防！

袁朗清晰地捕捉到了林卫国眼中那瞬间掀起的惊涛骇浪和无法掩饰的震撼。他脸上的狂野笑容收敛了些许，但眼神里的灼热和期许却更加浓烈。他不再说话，只是深深地、带着一种近乎交付重担般的凝视，再次看了林卫国一眼。然后，他极其随意地抬手，用两根手指将嘴角那支始终未点燃的香烟轻轻取下，随意地夹在指间。

没有告别的话语。他转身，那深灰色的身影如同融入水面的墨迹，无声而迅捷地重新滑入书架深处浓重的阴影里，几个呼吸间，便彻底消失在层层叠叠的书架迷宫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图书馆恢复了绝对的沉静。只有中央空调系统低沉恒定的嗡鸣，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