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西恩看着眼前只背着一个包的少女，银白的眉毛高高扬起：“就这些？”

乌云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包，拉链上挂着的钢琴钥匙扣叮当作响：“谱子、护照、信用卡，齐了。,x.i^a,n￠y￠u?b+o￠o·k+.·c\o?m·”

老人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小姑娘，够洒脱。”他想起自己离家求学时，也是这般不管不顾地就踏上远洋轮船。

值机柜台前，母亲不断嘱托着乌云：“一定要注意保暖，I国阴冷……”她意识到女儿连行李箱都没带，木讷地闭上了嘴。

父亲张开手臂想抱她，被乌云侧身躲了过去，他只能攥了攥手。

登机广播响起，卢西恩己经拄着手杖走向安检通道。乌云被母亲紧紧拉住手：“云云，对不起，我们不该擅自给你定下那场婚约……”

乌云轻拍母亲的后背，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没关系”。她最后看了眼生活了十五年的城市轮廓，然后转身而去。

穿过安检门的瞬间，金属探测器鸣响。工作人员从她包里摸出个小小的金属物件，是那枚早己被她取下的订婚戒指，不知何时掉进了夹层，估计是昨天收拾行李不小心掉进去的。

“要回去归还吗？”卢西恩问她。

乌云摇摇头，将戒指抛进安检处的垃圾箱，发出清脆的掉落声音：“不了。*￠第÷{一%1?看?书<×网}? ?~已¨￠发>布?最e@新?章×节:”

当飞机爬升至高处时，乌云发现自己在庆幸。这里没人认识那个被婚约束缚的乌云，没人能替她再做决定。

她只是她自己。

飞机穿越晨昏线，卢西恩从乘务员手中接过两杯香槟，将其中一杯推到乌云面前：“十六岁就可以喝酒的国家，第一课要学会品鉴音乐之外的艺术。”

乌云小啜一口，气泡在舌尖炸开的刺激感让她皱了皱鼻子，老人见状大笑。

两人开始随意交谈。

“我第一次登台时，把肖邦的《英雄波兰舞曲》弹得像军队进行曲。”卢西恩若有所思道。

乌云瞪大眼睛，实在是不敢相信他这样的人物会有这种时刻：“然后呢？”

“然后我的老师用指挥棒抽了我的手背。”他伸出右手，比量给她看。

“但第二天，他带我去听了真正的波兰舞曲。”

卢西恩的故事越讲越深。

老人望向窗外，看不清神色：“我姐姐，1964年死在I国的莫缇市，最后那晚，她隔着铁丝网为我弹了《离别曲》。自那以后，我就一首居住在那里。.k¨a*n′s~h¨u+q+u′n?.￠c,o?m/”

乌云听出他语气里的落寞。

之后，乌云讲述了自己如何被迫订婚，说到程度言撕毁的明信片时，老人肆意大笑，“好极了！”他拍打座椅扶手，“那小子现在肯定懊悔出国。”

乌云犹豫着提起周岑，卢西恩看出她的怅然若失，开口安慰：

“你相信吗，我这双手从没握过情人的手。”

乌云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无名指，想起这位大师终身未婚。

“年轻时觉得婚姻会玷污音乐的纯粹，总是对外宣称一辈子不会踏入婚姻。”卢西恩调出一张照片，是他三十岁获奖的抓拍，标题是“绝对理性的完美演绎”。

照片里的青年西装笔挺，眼神冷峻。

“后来呢？”

“后来？等我懂得情感才是最高技巧时，己经活成了别人口中的传奇。”他苦笑着摇头，“传奇怎么能出尔反尔，违背自己的承诺呢？”

“您后悔吗？”乌云干脆地问他。

他沉思，才慎重地说：“音乐给了我全部，”但他转向乌云，“但你要弹得比我更自由。”

乌云用一种很悲伤的眼神看他。

老人拍了拍她的前额：“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小乌云。音乐家最珍贵的从来不是故事，而是把一切经历转化为创造力的能力。所以，我从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

老人用德语说了句话。

乌云没听懂，但能看到他眼里的泪光。后来她才知道，那是马勒《亡儿之歌》的歌词：“此刻苦难，彼时光明。”

十小时的航程在谈话中流逝。

“到了，师父。”她第一次用这个称呼。

卢西恩怔了怔，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称呼。

廊桥通道里，卢西恩拄着手杖走在前面，转身：“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他掏出一把钥匙，“琴房钥匙。我八十多岁才等来一个学生，明天别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