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颈的月牙疤开始发烫,和十二岁那年在解剖室外等母亲时一样。
当时我蹲在墙根,看着警察从现场带回一塑料袋墙灰,里面混着半枚带锈的鞋钉——和现在分样筛里的防滑钉,一模一样。
“走。”我拽起林疏桐往停车处跑,暴雨砸在头顶,把老陈的辩解声砸成了碎片。
李师傅的对讲机还在响,这次我听清了坐标:“临州河三号闸口——”
台风的风掀起货车帆布,露出后箱缝隙里渗出的暗红。
那颜色太熟悉了,像陈野机械胸腔里那截带血的警徽,像十二岁那年墙灰里的锈,像此刻泥地里正在被雨水冲散的,所有秘密的痕迹。
李师傅的对讲机在雨里炸响时,我正弯腰去捡老陈掉落的焊枪。
电流杂音裹着破风箱似的喘息,那句“台风登陆前必须抵达临州河!”像根钢针扎进耳膜。
我猛地抬头,看见李师傅背对着我们,防水外套下的肩膀抖得厉害——他刚才明明说“啥都不知道”,现在却比我们更早收到指令。
“李师傅。”我喊他名字时,故意放轻了尾音。
雨幕里他转身的动作慢得像被按了慢放,裤脚沾着的泥点却出卖了他——深褐色淤泥里嵌着细碎的河沙,和三天前陈野案现场血渍渗透的土壤成分完全一致。
我蹲下身,指尖划过他鞋底的防滑纹,泥块被雨水泡软,露出下面暗黄色的沙粒:“排水道的淤泥。”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防水手套攥得指节发白:“我、我就是昨天去河堤修泵车——”
“陈野中枪时,血滴溅在他右脚鞋跟。”我打断他,从口袋里摸出静电吸附板按在他脚踝,“血渍形状显示,他当时正往排水道方向跑。”吸附板贴上布料的瞬间,浅褐色的泥痕被精准粘起,和档案袋里陈野鞋印的扫描图重叠成完美的月牙形,“你的鞋底,和他逃跑时踩过的泥地,重合度92%。”
李师傅突然往前踉跄一步,吸附板被扯得滋滋作响。
他后腰的对讲机又爆发出刺啦声,这次混着压抑的低吼:“再拖时间,你儿子的透析管——”
“停车!”林疏桐的尖叫穿透雨幕。
我转头的瞬间,她正半跪在货车后箱前,检测仪的蓝光映得她瞳孔发亮。
她扯下白大褂袖子缠住手指,用力掰开后箱缝隙——暗红色液体顺着指缝淌下来,混着雨水在泥里洇开,像朵正在腐烂的玫瑰,血腥味混着铁锈的气息弥漫开来。
“是陈野的血。”她的声音在发抖,却异常清晰,“我比对过他尸检报告里的凝血因子数据。”她突然抓起我口袋里的冷却剂试管,将三年前从陈野胸腔取出的血警徽浸进去。
试管里的液体瞬间浑浊,分层的防锈油中浮出细小的血球,“防锈油是循环系统。”她抬头时,雨水正顺着睫毛滴进她敞开的领口,“货车后箱装的不是普通货,是台用血液维持活性的服务器——他们在拿陈野的血养数据!”
“乌鸦要毁了证据链。”我捏紧吸附板,后颈的月牙疤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三年前那个雨夜突然变得清晰:陈野扑过来时,后背的血溅在我痕检箱上,把箱底的防滑钉样本染成褐色——原来他是故意让血滴留在鞋跟上,给我留线索。
焊机突然炸出刺目火花。
老陈蹲在泥里的身影晃了晃,焊枪不知怎么就碰倒了工具箱。
火星溅到货车轮胎上,橡胶焦糊的气味混着雨水钻进鼻腔。
我拽住林疏桐的手腕往旁边扑,泥地在身后炸开小坑的瞬间,货车引擎声轰然响起——李师傅居然趁乱跳上了驾驶座!
“追!”林疏桐的指甲掐进我手背。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见货车尾灯在雨幕里窜成两点红,后箱缝隙渗出的血线被风扯成细丝。
老陈还在泥里爬,他刚才碰倒的工具箱敞着口,最底层的纸片被雨水泡得卷边,隐约能看见“临州河码头”几个字——那是救灾物资清单的一角。
“老陈!”我冲他吼,可他只是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林疏桐突然拽我胳膊,她的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屏幕亮得刺眼。
我瞥见来电显示是“小慧”,她女儿的名字在雨水中模糊成一团,接着是孩子带着哭腔的抽噎声传出来:“妈妈——”
货车的引擎声已经消失在台风里。
我蹲下身捡起那张清单,“临州河码头”的字样在雨里慢慢晕开,像滴正在被冲进下水道的血。
林疏桐的手机还在震,小慧的哭喊被风声撕成碎片,混着远处传来的闷雷,成了这场暴雨里最刺心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