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放戏服的木架，就撞上了个穿黑色短打的汉子——正是他安插在76号的卧底余则成。

两人目光一碰，像火星撞上干柴，瞬间交换了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余则成脸上堆起假笑，嗓门故意提得老高：“哟，多日不见，您怎么，怎么跑到后台来了？”

宋之仁掸了掸长衫上的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探头探脑的人听见：“里头太闷了。说起来，前几日碰到76号的兄弟，听他们念叨，丁主任最近手头紧得很，连弟兄们的饷银，都要靠特高课接济了？”

余则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语气带着不满：“谁说不是呢！不过嘛——”他拖长了调子，眼角余光扫过角落里一个假装整理头盔的特务，“也不一定全靠特高课。这年头，谁还没几棵大树好乘凉？”

宋之仁“惊讶”地挑眉：“哦？76号不是特高课一手扶植起来的吗？难道还有别的靠山？”

“这您就不懂了。”余则成嘿嘿一笑，指了指旁边桌上凉透的茶碗，“这就好比戏班子里的茶，人一走，茶就凉。特高课能捧起76号，就有别人能接过这碗茶——只要价钱合适。”

两人又闲扯了两句戏文，宋之仁便转身离开。刚走出后台，就见那个整理头盔的特务悄悄溜了出去，往戏园后门快步走去。宋之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南造云子的眼线，果然够快。

宋之仁整理衣服，继续回去陪汪镇海打太极。

当晚，上海的弄堂里就飘起了风言风语。“听说了吗？丁默邨把76号的经费都揣自己兜里了！”

“何止啊，他早就跟梅机关勾搭上了，想甩开特高课单干呢！”

“怪不得最近弟兄们饷银发得拖拖拉拉，原来是被他贪了！”

谣言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了76号和特高课的各个角落。李士群坐在办公室里，听着手下汇报，脸上露出阴狠的笑。他立刻拟了封电报，加急发给远在东京的影佐祯昭：“最近有传言丁主任近期与梅机关往来密切，私吞经费购置房产，恐对特高课不利……”

此时的影佐祯昭正因战事失利被召回总部训话，收到电报时正一肚子火。

对于丁主任有没有导向梅机关，有没有从梅机关拿钱，他这个梅机关的一把手能不知道吗？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呀！

影佐祯昭中将一眼就看出其中的猫腻，这事要不就是有人在挑拨梅机关与特高科之间的关系，想坐山观虎斗。

要不就是想投石问路，待价而沽，拿他们当靶子，试探土肥圆贤二的态度。

影佐祯昭自然不可能白白被人利用，他把电报拍在桌上，对命令电报员，马上通知河平扬一，厉声道：“查！给我好好查丁主任！要是他真敢拿我布局，我饶不了他！”

河平扬一刚领命，76号那边就炸了锅。丁主任被谣言逼得焦头烂额，他知道这背后肯定是李士群搞鬼，而万里浪作为李士群的心腹，带头冲锋，最近在行动处越发嚣张。

“狗娘养的！敢阴我！”丁主任一脚踹翻办公桌，冲余则成吼道，“带上人，去砸了万里浪的行动处！把他给我拖出来！”

余则成心里暗喜，面上却装作凶狠：“是！主任！”

片刻后，76号院内响起了枪声、砸东西的脆响和怒骂声。丁主任的人拿着枪冲进行动处，把文件柜掀翻，电话机摔得粉碎；万里浪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抄起板凳就往对方头上招呼。

一时间，昔日互相勾结的特务们打得头破血流，走廊里到处是散落的文件和瘫倒的伤员，活像一群咬疯了的野狗。

戏散时，夜己深了。汪镇海坐上轿车，宋之仁站在戏园门口相送。

“宋先生，”汪精卫摇下车窗，语气带着几分恳切，“经济顾问的位置，你考虑得如何了？”

宋之仁望着远处租界的灯火，那里星星点点，像未熄的希望。他笑了笑，语气轻松却坚定：“汪先生，实不相瞒，我这人懒散惯了，最怕官场的麻烦。”

话锋一转，他凑近车窗低声道，“但要是汪先生需要帮忙，疏通些被战火堵死的商路，调运些紧缺的物资，我倒是能搭把手。毕竟，生意人为的是周转，不是站队。”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既没点头当汉奸，又给汪镇海留了个“合作”的口子，把自己摆在了可利用的“中间派”位置上。

汪镇海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点头：“好，宋先生是个明白人。改日我让人送份商路清单给你。”

轿车驶远，尾灯在夜色中缩成一点红光。宋之仁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