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簇新布鞋上的泥印子。
“丘八?老子是奉天巡防营的!”推车壮汉牛眼一瞪,猛地挺起胸膛,露出号坎下鼓胀的肌肉和腰间挎着的一支黑黝黝的盒子炮(毛瑟C96驳壳枪),“踩你脚怎么了?再叽歪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扔护城河喂王八?”
商人看清对方腰间的家伙和凶悍的眼神,嚣张气焰瞬间蔫了,脸色煞白,连忙作揖:“军…军爷息怒!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您请!您请!” 他慌忙侧身让开道路。
壮汉冷哼一声,推着吱呀作响的独轮车,蛮横地撞开人群,扬长而去。留下那商人擦着冷汗,对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啐了一口。
这一幕清晰地落在谭俊生几人眼中。谭晓峰低声骂了句:“操!兵匪一家!” 谭无双的眼神更加冰冷,按在枪柄上的手紧了紧。谭文章脸色发白,谭文化则吓得往谭俊生身后缩了缩。
终于轮到他们接近城门洞。那金牙兵痞懒洋洋的目光扫了过来,在谭俊生背后那个被麻布包裹的长条物件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他们几个风尘仆仆、穿着破旧但眼神精悍的少年,最后落在谭俊生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站住!哪疙瘩的?”金牙兵痞歪着嘴,手里的单打一步枪有意无意地抬了抬。
“军爷,”谭俊生微微低头,声音不高,带着点乡下人的木讷,“靠山屯的,进城找活路,扛大包。”
“靠山屯?穷得鸟不拉屎的地儿。”另一个叼着烟卷的瘦高个兵痞凑过来,嬉皮笑脸地打量着他们,目光尤其在谭无双和谭晓峰身上打转,“小子们看着挺结实啊?扛大包可惜了,跟爷混,保你们吃香的喝辣的?”他话里有话,眼神带着猥琐。
谭无双眼神一寒,正要发作,被谭俊生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
“谢军爷抬举,”谭俊生依旧低着头,语气平静无波,“家里老娘还等着米下锅,扛包力气活,踏实。”
金牙兵痞撇了撇嘴,似乎对他们这种“不识抬举”的穷酸没什么兴趣,目光再次落到谭俊生背后的长条物上,努了努嘴:“背上背的啥?打开看看!”
谭俊生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顺从地解下麻布包裹,露出一截乌木枪托和缠裹着厚厚破布的枪管:“回军爷,是根老套筒,家里传下来的,打猎防身用,年头久了,怕散了架,裹得严实点。”他故意让枪托显得陈旧不堪。
金牙兵痞凑近看了看那破布包裹的枪管,又掂量了一下枪托,确实像是老掉牙的货色。他显然对这种不值钱的“破烂”没兴趣,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穷酸玩意儿!进去吧!一人两个铜子儿的‘清洁捐’!”
谭俊生暗暗松了口气,麻利地从怀里摸出十个磨得发亮的铜钱,数了数,恭敬地递到金牙兵痞手里。
金牙兵痞掂了掂铜钱,随手揣进兜里,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滚滚滚!别挡道!”
五人如蒙大赦,立刻低着头,快步挤进了深邃、阴暗、散发着浓重尿臊味和霉味的城门洞。身后,是兵痞们对下一个进城者粗鲁的呵斥和盘剥声。
穿过漫长、压抑的城门洞,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更巨大的喧嚣和混乱淹没!
长春城!如同一个沸腾的、巨大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熔炉,赤裸裸地展现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