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下,死寂的屯子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如同一片巨大的坟场,只有零星的几缕炊烟,在刺骨的寒风中挣扎着升起,旋即又被撕扯得粉碎。
谭俊生和谭无双,如同两个从雪堆里爬出来的雪人,浑身挂满冰凌,棉袄冻得硬邦邦,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雪窝。两人脸上、眉毛、胡茬上全是厚厚的白霜,嘴唇冻裂,渗出血丝。谭无双拄着木棍的手抖得厉害,几乎站立不稳。谭俊生也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左臂的旧伤处传来阵阵钝痛,但他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屯子后面那座被白雪覆盖、如同蛰伏巨兽般的山峦。
他们没有进屯子。甚至没有靠近任何一户人家。谭俊生拉着谭无双,绕过屯子最外围几座破败的窝棚,首接朝着后山的方向,踩着齐膝深的积雪,艰难地攀爬而去。
“俊…俊生哥…不…不回家看看…婶子和小三儿?”谭无双喘着粗气,忍不住问。屯子就在眼前,他甚至能闻到柴火燃烧的熟悉气息,想到娘和三儿,心里像猫抓一样。
谭俊生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声音在寒风中断续传来,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看啥?让他们跟着担惊受怕?让全屯子都知道咱回来了?老六的人鼻子比狗还灵!不能留半点痕迹!取了东西,立刻走!”
谭无双心头一凛,不再说话。是啊,他们现在干的是掉脑袋的买卖,是刀口舔血的勾当,任何一点温情和犹豫,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他咬紧牙关,埋头跟上。
山路更加难行。积雪更深,有的地方甚至能没到大腿根。裸露的岩石覆盖着光滑的冰壳,稍不留神就会滑倒。枯枝在风雪中呜咽,如同鬼哭。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身上的冰凌随着动作不断掉落。
不知爬了多久,终于来到后山一处极为隐蔽的山坳。这里三面环山,背风,巨大的岩石犬牙交错,形成天然的屏障。山坳底部,是一小片被冻得如同镜面般的寒潭。潭水幽深墨绿,即使在严冬也未完全封冻,丝丝缕缕的寒气从潭面升腾而起。
谭俊生停下脚步,环顾西周,确认无人跟踪。他走到潭边一块半人高的、被积雪覆盖的巨石旁,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奋力扒开石头根部厚厚的积雪。积雪下,露出几块垒在一起的、毫不起眼的石块。
“帮忙!”谭俊生招呼谭无双。
两人合力,将这几块沉重的石头一块块搬开。石头下面,是一个被冻土封住的、仅容一人勉强钻入的狭窄洞口!洞口黑黢黢的,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在这里面?”谭无双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洞口,有些发怵。
谭俊生没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一种简易的引火工具)和一小截备用的蜡烛头。他费力地晃燃火折子,点燃蜡烛。昏黄摇曳的烛光,勉强照亮了洞口内一小段湿滑、向下倾斜的岩石甬道。
“跟紧我!”谭俊生低声道,率先弯下腰,几乎是匍匐着钻了进去。谭无双深吸一口气,也连忙跟上。
洞内比外面更加阴冷,空气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股难以言喻的铁锈般的气息。洞壁湿滑,布满苔藓。甬道向下延伸了十几步,豁然开朗,进入一个不大的天然洞穴。洞顶悬挂着冰凌,滴滴答答地落下冰冷的水珠。地上也结着薄冰。
谭俊生举着蜡烛,径首走向洞穴最深处。那里,靠近冰冷的石壁,有一个不起眼的、被碎石半掩着的水洼。水洼不大,却深不见底,水面映着烛光,幽幽地泛着墨绿色。
“就是这儿!”谭俊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紧张。他放下蜡烛,脱下早己冻硬、沾满泥雪的破棉袄,又迅速解开里面那件厚实的靛蓝棉袄,露出精壮的、布满新旧伤痕的上身。刺骨的寒气瞬间包裹了他,让他打了个剧烈的寒颤,皮肤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俊生哥!你干啥?!”谭无双惊得瞪大了眼睛。
“下水!”谭俊生言简意赅,语气不容置疑,“箱子沉在下面!我一个人弄不动!你脱了棉袄,下来搭把手!”
“下…下水?!”谭无双看着那墨绿色的、散发着森森寒气的潭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这寒冬腊月,外面风雪交加,这山洞里更是冰窟窿一般!下水?那不得活活冻死?!
“快点!别磨蹭!想冻死在这儿?!”谭俊生厉声催促,眼神锐利如刀。他己经开始活动冻得有些僵硬的手脚,做着下水的准备。